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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绝
婕生一个人打理着诊所。本来,三哥早就打算自己开私人诊所,婕生的父母在他们婚前就出资赞助了,他们说,就当我们来入股吧。
婕生想,那是爸妈顾及他的面子才那么说的,他的自尊心很强,也最讨厌欠人情。
可他居然做了落跑新郎。婕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回事,她就那么一转身,换了件旗袍的功夫,他走了。
每夜都要哭醒几次。在梦里,婕生好几次感觉三哥已经回来了,睡在她身边,可是一醒来,依然是茫茫的空旷的大床,辽阔的像海洋一样。
沈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婕生。做为妹妹,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她已是没有能力再阻止婵娟带走她的三哥。
是的,是婵娟带走他的。沈幽想,她实在是太妖异了。那次在化妆间看见她,其实沈幽还真有点胆寒,她能感觉到婵娟身上有一种力量,究竟是什么,却也根本形容不上来。
三哥不知道这两个女人是怎么看他和婵娟的,反正他是和婵娟跑了,也没跑远,两人先是去了一趟马尔代夫,然后就回了家。
在马尔代夫的时候,婵娟又是依然如故。有天下午趁他出去买东西的当儿,和酒店隔壁房住的那个漂亮的混血儿(那男人真是帅过了《越狱》男主角),两人在浴缸里湿身亲吻,三哥回来的时候,似乎还在前戏,没有入港。但是三哥的愤怒却立刻被熊熊点燃了,如果有枪,他真会一枪打死那男人,他脸上那近乎于神圣的怒火令俊男不寒而栗,最终唯唯而退。
三哥扯着婵娟的头发,一路把她拖进了卧室,素来温雅柔和的他在瞬间变成了一头猛兽,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撕碎她,剁烂她,把她撕成碎片,剁成粉末,尘埃,践踏到18层地狱,让她再也不能妖颜惑众。
婵娟一声不吭。任他打,也任他用这世上最恶毒最尖刻的语言咒骂她。她一动不动,只是默默忍受着,乖的像只洁白的小鸽子,眼神温驯,娇嫩,和清澈之极的纯净。
看到她这样,三哥心恸不已,但是下手却更重了,他开始往死里狠打她。
别打。半晌,婵娟才叫道,她也是个血肉之躯,终于忍受不住:别再打我了,难道你不心痛吗,我是你爱的人。
婵娟抱住他,软软地低叫:苏桢和,我爱你。
三哥住了手,渐渐瘫软在床上,他仰脸望着天花板,心凉如水,觉得这个世界,怎会如此的如此的破碎。
为什么?为什么她永远都改不了?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三哥说:第一,你滚,滚的远远的,永远不要再来找我;第二,你马上去死,选择一个舒服点的死法,别等我以后杀你!
婵娟跪在他床边,去握他的手,他厌恶地推开了,婵娟执着地再握,他依然推开:快滚,或者,马上给我去死!
婵娟起来整了整头发和衣服,然后去衣柜里拿了外套,手袋,慢慢穿上高跟鞋,带上门出去了。
三哥的泪潺潺地流了下来。
破碎的世界,在顷刻间化成了齑粉。有她,至少还有一个凌乱不堪的世界;没有她,一切都是纷纷扬扬的齑粉。
天慢慢地黑了。马尔代夫之夜,星星亮的璀璨。
天黑透了,深透了,沉透了,海浪声一波一波的,奏出午夜的催眠曲。
三哥终于起身,想要出去走走,等他打开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个柔软的东西蜷缩在门边,像一头饥寒交迫的小兽。
婵娟!他叫道。难道她一直蹲在这里,蹲了半天一夜?
我听你的话,我滚了,也没有进来找你,是你自己开的门……苏桢和,别再赶我走……
三哥用嘴唇堵住了她后面的话。别再说了,他想,我也是真的不能让你走,你和一百个男人上床,我就打你一百次,但是,我是真的真的不能失去你。
三哥和婵娟回了国。三哥既不能去原来的医院上班,因为他在婚前已经辞职了;也不可能去他和婕生父母一起入股开的私家诊所,一时找合适的工作也不容易,苏敏就给他介绍到一家私人医院去上班,给一个名医当助手。
苏敏想,他这是何苦来,本来是自己有助手的,现在,沦落为别人的助手。
嫂子一直希望你能回去。苏敏说:嫂子一个女人支撑着一个诊所,难道你就不感动吗?
三哥无言。过了半晌,说:你去问她,什么时候肯和我离婚?
你真是铁石心肠。苏敏道:我是你堂弟,我也是你的好朋友,可在这件事上,我看不惯你的作为。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一个随时都可以和别人上床的女人,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是吧,说不定她就在哪里和别的男人苟且……
够了,三哥冷冷地打断他:你再往下说,堂兄弟和朋友,我们都做不了了。
苏敏不死心,态度犹如死谏:三哥,听我的,玩玩就回家吧,嫂子是个好女人。
三哥默然无语,不动声色的像块坚硬的岩石。
三哥已经没救了!苏敏有次遇见沈幽,不停叹气道:被那女人给迷的,你看着吧,他非死在她那里不可!
那怎么办?沈幽发愁道:我们可不能扔下他不管啊,他是我们的哥哥。
三哥觉得婵娟这些天变得似乎安静了,足不出户。三哥去上班,她就在家里看电视,看杂志,吃东西;三哥下班,她就扑过来和他亲热,三哥有点可怜她,感觉她像笼中鸟。
她现在连打扮都不怎么上心,在家整天不是穿一条长到地面没什么款式的裙子,就是系条大灯笼裤,这两样东西都是拖地的,三哥老怕她自己踩着自己的裤裙绊上一跤。
每天弄的蓬头垢面的干吗?三哥建议:今天有空,我带你去买新衣服。
你还有钱吗?婵娟问他。
有。三哥微笑道:不过你要买香奈儿,那还是不够的。
婵娟笑笑,坐在他的腿上,摇摇头说她的香奈儿都有一柜子了,真没时间去穿它们。
后悔吗?三哥吻着她的脸颊道:我不能给你以前那么舒适的生活。
不后悔。
为什么那天来找我?这个问题,三哥已经问了无数次了,可他永远乐此不疲,他问的是,她为什么会在他结婚那天来找他,拉着他一起跑。
我想你了。苏桢和,其实每一次,哪怕只要离开你一分钟,我都会深深地深深地想念你。婵娟也无数次同样地乐此不疲地回复他:我知道,只要我去找你,你一定会跟我走的。
她很自信。三哥想,可他就喜欢她的自信。或者,那根本不是自信,那是一种本能。而且她也知道他有那样的本能,那就是:他只要一看见她,就立刻会跟她走。
沈幽永远都搞不清他们的这点“本能”。很久之后,当她重新回头看三哥的“本能”时,她依然是忧心焦灼束手无策,她想,他们这是怎么了?也有可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互为牢狱,有时候门开着,可他们就是看不见,他们不知道怎么出去。
有一点很不公平的是,婵娟是三哥的牢狱,但三哥却不是她的牢狱。沈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判断,可是,她想,她的判断是准确的。
沈幽对婵娟充满了近似于恐惧的一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