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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
侍立在帘外的含真,听见皇后这一声唤,忙拂帘入内,见午后小憩的皇后已从软榻坐起,云鬓松散,额上微汗,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含真听得不真切,皇后唤的那声,到底是什么人的名字,还是在说什么药,因而小心探问,“皇后可是惦记着公主殿下的药?奴婢已经备好了。”
皇后颔首,缓缓揉着额角,“将公主抱来。”
含真应声退了下去。
昀凰扶额,头疼犹未平息,眼前一片猩红还未散去。梦中见到华瑶浑身是血倒在自己脚下,一声声喊着,“姐姐救我,救我……”她抬起华瑶的脸,缓缓拭去脸上血迹,“到今日你还相信,我让你活下来,是为了救你么?瑶瑶,我没有这样好的心肠,我没有亲族,只有敌人。”华瑶一面哭一面摇头,死命拖住她的手,唇角淌下鲜血,“姐姐,你是凰姐姐,你也是父皇的女儿!”昀凰愤而摔袖,“我不是!”华瑶如纸片般随这一摔跌出,化作白骨,片片碎散。
惊醒过来,手上仿佛还留着梦中被她抓住的温度,昀凰强迫自己不去回想这个梦,却无法不回想,昨日从南边送来的信。沈觉的消息越来越快,沈家在南秦的势力脉络,隐伏三年,并未被裴家真正摧毁,京城里的变故,已悄无声飞传到沈觉手中——裴令显夫人吕氏在宫中小产,裴令显与太后大闹一场,原本大军待发,即日北上,裴令显却无视军令如铁,为陪伴夫人,拒不出征,与太后僵持不让,朝中尽皆哗然。
珠帘外人影绰绰,含真近前禀道,是商昭仪带着公主来了。
商妤亲手抱着犹在惺忪中的晏南,自不拘礼的直入帘内,温言浅笑道,“听含真说,皇后午间睡得不安稳?”
昀凰起身接过晏南,望见她恬如睡莲的小脸,心中窒闷略散,对商妤低低一叹,“方才我梦见了华瑶。”商妤怔了,默然半晌,也叹了口气,“裴夫人也怨不得皇后,您走下这一步棋,终究也成全了她一场姻缘,求仁得仁罢了。”
“她不会无缘无故在宫中小产,以她的性子,也不敢与裴令婉相争,宫中消息来得不详,这其中有些蹊跷。”昀凰摇头,沉吟道,“当初我留她在裴家,给兄妹俩布下反目之机,他们相安无事已三年,如今翻脸……瑶瑶,她想做什么?”
“即便她什么也不做,裴令婉也容不得一个知晓太多旧事的人。”商妤将“旧事”二字说得隐晦,昀凰微垂眼帘,眼中波澜不兴。
长秋宫旧事,当年知晓的人,一个长眠皇陵,一个身在北齐,还有一个却是华瑶,是以吕氏身份活下来的裴令显夫人。商妤起初惊闻,不解昀凰为何将这秘密告知她敌人的枕边人。昀凰淡淡道,“瑶瑶不会隐瞒她视之为天的夫君,裴令显不会隐瞒他的妹妹。裴令婉却要人人都以为她是先帝最宠爱的人,又怎能容得有人知道先帝的秘辛。或许旁人会将长秋宫旧事宣扬出去,唯独裴令婉不敢。我便要让她知道,让她替先帝守着这秘密……她想要除去瑶瑶灭口,便早晚要与裴令显反目。没有了裴令显的明光军,裴令婉爬得再高,也禁不住一点风吹。”
然而华瑶嫁入裴家三年,相安无事——昀凰不得不猜想,自己或许料错了这一步,瑶瑶似乎并没有将长秋宫旧事告诉裴家兄妹,似乎竟肯为杀母仇人守住一段秘密。若是果真如此,如今她又为何被裴令婉所迫,以至小产?
怀中抱着柔软的女儿,昀凰目光久久凝在女儿脸上,心中起伏,想起瑶瑶如今处境,即便姐妹缘分已绝,同为人母的心境,也令昀凰不由将晏南抱得更紧,喃喃道,“但愿我这一世将恶事都做尽,将恶报都受了,留给晏南一个不需作恶的清平人生。”商妤恻然不忍,拙于言辞,只是引开话来让她宽心,“公主得皇后皇上厚爱,日后还有兄长呵护,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泽。妾身最欢喜的是,近日用药见效,公主腿疾大有起色!”
昀凰脸上终于也有了笑意,低声道,“棋行险着,幸好是赌对了。”商妤不敢多回想当日在于家冒险而行的惊心,放低语声道,“皇上巡狩尚未回宫,明日姜氏入宫探视殊微……是否让她再把人带进来,替公主看看?”昀凰目光一凛,“不可,即便皇上不在宫中,昭阳宫也有无数双眼在盯着,不能有半分大意。我心中有数,皇上……他也心如冰镜,信我几分,疑我几分,怕是日后才见分晓了。”
商妤良久说不出话来,无法反驳皇后,却也不愿相信,皇上对皇后的情,没有人比商妤更清楚,她在帝后身旁,一路看着,宁愿相信,君王亦有深情。她试探的,觑着昀凰的神色,柔声道,“皇上这一次巡狩,去了好些日子,连七夕之期也没有回宫。寻常夫妻小别,尚有鸿雁传音,皇后若肯寄上一纸小笺,皇上必定欣喜。”
“不必。”昀凰淡淡一笑,“名为巡狩,他此番是要削去禁军冗杂,革除军制陈弊,固化中军……哪里有心思,七夕传书,鸿雁传情,况且齐人本就没有七夕习俗。”
商妤也只得一笑,叹道,“转眼秋岁将半了。”https://www.41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