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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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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莫的声音很轻,细如蚊吟,宣仲安听到后,低头在妻子耳边重复了一次。

许双婉深吸了口气,摇了下头。

不可能有皇后的份。

她是不太会看人,但也可能只是不太会看身边人罢。

帕子不够用,许双婉迟滞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他的袖子擦了擦鼻子,露出了脸看来,看向了恭敬站在前的阿莫。

“人还在着?”她开了口。

“在。”

“看住了。”

“是。”

“采荷……”

听到许双婉的呼声,瑟瑟抖抖的采荷弯着腰跄踉着过来了,她一过来就扑到在了许以婉的脚前,“姑娘。”

“不可能有你的份,没你,我早死了。”许双婉弯腰,扶着她的手,“你起来,你跟了我都出十个年头了,不能遇点事就慌。”

“姑娘……”采荷的心,一下就定了,她抽泣着站了起来,朝他们姑娘感激一笑。

这厢,宣仲安朝阿莫一颔首,“还有何话?”

“就审到这,公子,手下先回云鹤堂……”

“去。”

“是。”

阿莫退下,宣仲安扫了眼屋里噤若寒蝉的下人们,这才朝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妻子道:“她们身上没事,你大可以用。”

他已经过了一遍眼了。

许双婉点了点头。

宣仲安没呆多久,就又出去了,许双婉把福娘找来,把钰君交到了她手里,“虞娘得在我身边听侯命令,钰君这几天就交给你了,你亲手帮我带着,莫要让她离了你的眼。”

“您放心。”

这夜许双婉用过药,睡到半夜醒来,身边没人,她看着另一半的枕头半晌,也没叫下人,又在昏沉当中睡了过去。

第二日阿参过来说今日长公子不去衙门,呆在府里,他现在在云鹤堂有事,让少夫人有事就差人去叫他。

“让他办完事就回来歇会。”许双婉说了句话,让他去了。

沁园出了事,宣宏道是直到昨夜才得了屠管家的报,那时候已晚了,儿子那头说是要紧事,他也不好把人召过来问,这厢等到早上一过,就是听下人报长公子还在云鹤堂有事,他也先过来看儿媳妇了。

看到儿媳妇,见她只是神色苍白了些,神情还是端庄温婉如旧,他一晌之间也是不知该从何安慰起,末了,挤出了一句:“你只管放心养病。”

许双婉听了一怔,想了想道:“父亲,儿媳无大碍,只要听大夫的吩咐,静心养着病就能好。”

宣宏道看她言辞之间颇为小心,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向了一旁的望康。

望康正安安静静地在看着他们说话,见到祖父看他,望康忙挺起小胸,道:“祖父,望康昨晚有念书,你可要听?”

说着就下了椅子,双手背着,笑嘻嘻地朝他蹦跳着走了过去。

望康从小就是大张大放的性子,是个带着虎气精神分外抖擞的小儿子,宣宏道见他活蹦乱跳地过来,眉眼不禁放松了下来,那藏在眉眼当中的隐忧也淡了下去。

他顿了一下,抱起了望康,朝儿媳妇道:“我带望康去找他爹,我正好有两句话要跟他说。”

许双婉微笑颔首,看他们去了,等他们一走,虞娘担心地问她:“少夫人,你说那会是什么话?”

许双婉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去猜。

虞娘见她神情疲惫,扶着她往里走,“您接着去睡罢。”

许双婉躺回了床上,虞娘给她盖好被子要走的时候,半闭着眼假寐的她睁开了眼,与虞娘道:“长公子那边一有消息,就是我睡着,也要叫我。”

虞娘“诶”了一声。

许双婉又合上了眼,“等会采荷要是过来了,你让她带着人守着我,你去忙你的,听到了没有?”

虞娘呆了一下,才诺了一声。

这个关口,少夫人这是……要跟这府里的人表明,她是信采荷的?

是了,如此才是真的信她不假。

采荷也是跟了个好主子,要不是看在少夫人的份上,依他们长公子的性子,可能宁肯错杀,也绝不可能放过。

要是换个一般家的主母,只要是稍稍怕事一点的,哪怕明知是栽赃陷害,再信任也不可能毫无芥蒂,马上就让人出现在眼前……

虞娘出了圆门,发现雯儿这一招,当真是狠毒。

她就是栽赃不成,也离间了人心,而采荷一得了少夫人的不喜,久而久之,她在侯府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了罢?遇着这等晦气的事,少夫人也不可能再对她带过来的人信任如初,那时候,她能信的人又有几个呢?

等时间久了,她也会变得高高在上,谁也不信,谁也触碰不到的高贵夫人了罢?侯府到那时候,可还有这等温和平静的气息?等少夫人不再是那个少夫人了,长公子在这个家里,能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得不到的话,他可能连家都不愿意回罢。

虞娘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冷硬的脸孔绷得越发地紧了起来。

那个平时看着胆小如鼠的丫鬟,居然有这等心思,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虞娘子?”

虞娘子在外屋的门前站了一会,被侯在她前面忐忑不安的丫鬟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她一回过神来,嘴边扬起了一抹冷笑:“好一个连环毒计,这等深谙人心的计谋绝不是一个下等丫鬟能想得出来的,她没那个脑子,这府里肯定有她的内应教她怎么行事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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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宏道进了云鹤堂,在等着下人通报的时候,他抱着孙儿在云鹤堂的客堂当中坐了下来,望康一路都很安静,直到坐下也如是,宣宏道低头看向了今日异常安静的孙儿,问他道:“是不是害怕?”

望康抬起小脸看他,他抿着小嘴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怕的。”

他又挺了挺小胸,“我是小长公子,是爹爹的小长公子,是祖父的长孙,也是侯府的长公子呢。”

爹说,他是嫡长子长孙,以后侯府的一府之主,可不能怕事。

说罢,他又觉得这样说很不对,他拉着祖父的手指,纠结地道:“不能怕啊,望康怕了,那娘咋办?妹妹咋办?”

他又挺起了胸来,重复道:“不怕的。”

望康还小,这番自言自语的话在人看来再天真无邪不过,但却让他的祖父心中很是难受,他摸了摸孙儿的头,“苦了你了。”

也苦了他的儿子了,这么些年来,侯府都让他一个去扛了。

“不苦。”望康摇头,握着祖父的手摇头。

他其实是怕的,昨晚被母亲搂着睡觉的时候还悄悄掉金豆子了,就怕娘真的死了,跟曾外祖父一样地睡过去,就不醒了。

祖孙俩坐了好一会,才看到他们等的人出来。

宣仲安昨晚呆在府里,却未回过沁园片刻,无人禀事的时候,他就坐在以前老书房的那张陈旧的大椅上合眼假寐。

他时常在衙门内这般睡,也不觉得难受,就是夜深人静,呆在老院子的老椅子里,他难免也想起了旧日过去了的光景,他以前一直留恋他祖父坐在这张椅子里的旧景,那时候他还小,有可以依赖的人,只管想今日,不用想明天。

不过等他再坐回这张椅子,他发现他记忆当中所怀念的日子,他其实早不再留恋了——原来在那些尽是磨难与忍耐的日子里,他早已把他祖父所希翼他扛起来的责任扛了起来,成为了一个他祖父希望他成为的人。

等你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就会知道过去是最不值得怀念追忆的。一个只怀念过去,不追逐肯定以后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真正的男人。

只有以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无论是他的女人,还是他对天下的野望,他都得让这一切掌握在他的手中,杜绝一切变数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宣仲安走出了审堂,进了客堂看到他父亲与儿子的时候,他嘴边扬起点笑。

这笑看在望康的眼里,却是再温柔不过,他朝他父亲大声叫了起来,“爹!”

但看在宣宏道眼里,儿子这抹甚至称得上温和的笑,让他觉得有几分陌生……

“父亲,”宣仲安走了过来,抱起了朝他张开了双手的望康,“找我什么事?”

“哦,哦……”宣宏道晃过神来,看他坐下看向他,他咳了咳喉咙,“也没什么事。”

宣仲安笑了起来。

宣宏道被他笑得神情又恍惚了起来,他愣了好一会,再回头,看向了抱着望康,神情倦怠半靠在椅背上的长子,他怔然道:“你……你现在还恨你娘吗?”

“还?”宣仲安抱着望康,拍了拍他的背,见望康小手扒着他的衣襟不放,脸伏在他的胸前,他朝小儿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他父亲,平静地道:“未曾恨过,但曾怨过。”

没有恨过,恨这个东西,带着绝望,而他对于他的母亲,他曾有的都是怜惜,他曾想的就是保护她,让她高兴,让她不必忧愁,但他怨过,怨她为何不能在他想喘一口气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呆着……

在婉姬与母亲之间,宣仲安发现他对母亲要宽容多了,他不忍心苛责母亲承担的,他却理所当然地觉得婉姬理应承担忍受,甚至不能有任何怨言,这仅仅就是因为他中意她,他娶了她……

他欢喜她,她就得替他咽下他都不能咽下的苦,代他受过,这何其残忍。

但他还是做了。

母亲啊,这个生恩,可不好还……

“是,是吗?”

“嗯。”宣仲安见望康闭上了眼,又偏过头,看着他爹,“您说想来跟我说,昨天下午有人从听轩堂出来的事吗?”

宣宏道脸皮抖地一动,看向了望康。

宣仲安拍了拍望康的背,望康在父亲的怀里眨了眨眼皮,睡了过去。

宣仲安朝后抬了下脑袋,“把披风拿过来。”

说罢,他也没再接着说话,等手下护卫把披风拿过来,他盖在了望康的身上,才接着开口:“母亲那里,还藏着些什么,您知道吗?”

雯儿那个小丫鬟,跟她同住的还有几个丫鬟,她房里藏不住东西,采荷嫁了人,给她分了两间房住,可她嫁的是他的护卫,他的护卫都是追随他的死士,他的人他清楚,替他去死,铲除他的仇敌这是他们做的事,让人在他们这些死士的眼皮子底下谋害他和他的夫人?那绝无可能。

而这府里内院规矩森严,还有虞娘和福娘这两个厉害的管事娘子看着,只要动静稍微大点,逃过她们的耳目也是极为困难的事。

这府里还是严的,他那婉姬这几年管家的手段,不是摆给人看的。只是她也有一叶障目的时候,她还是太相信她自己的人了。

还有,这侯府还是有她伸手管不到的地方。

“我没去问,没去。”宣宏道缩了缩颤抖不已的老手,缩回了宽袖内,“我是突然想起前段日子儿媳妇来说吴顺的事,吴顺走前跟我说的话。”

“说什么了?”

儿子越是平静,宣宏道的心越是发凉,“说天道好轮回,早晚有一天,有些人会得到她应有的报应的。”

宣宏道说到这,口干不已,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却不得不逼着自己道:“这府里的进出,都在你媳妇手里,就是你娘那边也是,只有我,我跟你这里……”

只有他跟长子这里的人,她管不到,做点什么事,他们两边的人带个什么人带点什么东西进来,也不是很难的事。

“吴顺那,我听人说过,外面有人找过他,还带进过府来,就是当时我没放在心上,”宣宏道脸色难看至极,“还道是有人找门道攀关系,找到我身边的人来了。”

宣仲安点了点头。

“仲安?”

“嗯?”抱着儿子半合着眼的宣仲安回过神来,听过了昨晚的审讯的话,他已波澜不惊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个带进过来的人就是一个叫郑钩的人,他在御林军当职,是霍家养的死士之一,放在御林军和宫里的一颗暗棋,毒*药就是他从宫里带出来的,对了,父亲……”

宣宏道被他这声“对了”叫得背后发寒。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长子与他道:“我想过会去看看母亲,您看可行?”

宣宏道的鼻翼一下就猛张了起来,他看着长子,神情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哀求,可是,在长子异常平静的神情当中,他最终垂下了肩,低下了头,“你去罢。”

去罢,他也拦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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