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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这里的情况可算被我给摸清楚了。这几日我偷偷摸摸观察,就看有婢子提着桶常往林间小道里钻,原本我以为她们是去洗衣服,结果我小心跟去,就见树林深处有条静淌河湍,原来她们平日都是直接进溪池里去梳洗的。既如此,那姑娘不就可趁傍晚放饭的功夫溜去,如此不会受惊扰,净浴时间也足够充足。”
闻言,施霓终于愁容渐展,她抬手点了下阿绛的鼻尖,随即欢喜道:“阿绛,我就知道你最是机灵。”
……
雍城防卫营。
演练场上,两赤膊将官正蛮力扑搏在一起,彼此战力不分伯仲,一拳一式都引得周围兵士高声欢呼喝彩。
站在主将台最高处上有一年轻男子,身量八尺余,身姿挺拔伟岸,衣着着威厉仪卫铠甲,腰际侧别一把黑金寒光宝剑,周身凌厉逼人。
恰场上呼声又起,他凝神垂目而视,眸光定在演练场上那渐入劣势的一方。
这时,他身边的副将十分肯定地开口道:“将军,看方才几轮过招,这一场大概又是二营的弟兄们赢了。”
“未必。”霍厌平直开口,之后便觉无甚趣味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是雍城的庆功宴,他是主帅必须到场,宴席吃过,武也比了,眼看时候不早,他从将台走下,准备趁天亮赶回汇稽。
副将荆善赶紧跟上,只是才刚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躁响,荆善好奇回头,就见方才还处于劣势的一营兄弟,眼下已经被众人拥着举接抛落起来,显然是拔得了比武的头筹。
他再次感叹自己眼力不足,但将军的天资和水平也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望其项背的。
出了演练场,两人没有惊动城主大张旗鼓来相送,只留了口信,遂骑马返程。
这一路顺畅无阻,可在汇稽城外,霍厌却忽觉晕涨,于是忙勒缰绳紧急停下。
这股邪劲来得很冲,他心头跟着发热,五脏六腑似都要烧起来,一时浑身燥热难纾,干渴得紧。
副将荆善大惊,忙下马询问道:“将军,可是那阴毒又犯了?”
除了霍厌的贴身副官,其余人皆不知晓,上月雍城大战,霍厌实际是负了箭伤的,而且那箭上淬有奇毒,虽一时不会要人性命,却反复磨人得紧。
中箭到现在,这阴毒一共发作过两次,每每火气空燥难消,只能暂靠冰水麻木。
期间,荆善也曾诚忠提议,若将军实在难忍心热,可在城中纳一美妾,却被霍厌不屑拒绝。
之后,这阴毒暂被药物压制住,他们都以为不会再发,何况伤口已近痊愈,可不成想今日却又……
“荆善,带我回寒池,将水域附近的人全部清掉!”霍厌绷紧住脸色,额间渐渐冒起汗珠,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荆善忙领命:“是将军,寒池是将军的专属浴池,旁人怎敢随意进入。”
说完一番犹豫,荆善欲言又止,可为了将军的身体,他还是冒死进言,“将军,今日毒劲来得太烈,当真……不需女子?”
霍厌脸色带着灼烫的愠红,可眼神却极尽冰冷,他含着怒意警告:“……滚!”
第4章
终于等到傍晚放饭的间隙,阿绛蹑手蹑脚地躲在柴堆后面弯腰探看,确认众人已纷纷离帐去领餐食,于是赶紧潜进宫女大营,帮施霓偷了身尺寸大致合适的宫女衣装来。
梁人的衣着配饰大多质朴素雅,颜色也净淡,而西凉的纱质轻裙衫却是极其富丽浓艳的风格,施霓担心若着她自己的衣饰偷溜去洗澡,恐会因衣衫亮眼引人注意,故而才有叫阿绛去偷宫女衣装这一举动。
迅速将外衣换好后,为了谨慎起见,施霓又将发鬟照着梁人的梳髻样式来仿模。
她没什么别的本事,除了擅舞乐外,也就一双会挽各种鬟髻的巧手还算能入得了行家的眼。
一切收拾完毕,阿绛边把野径溪池的方位向施霓仔细告知,一边又忍不住地在旁诚心赞叹。
“姑娘五官浓艳,原本以为着大梁的清丽衣裙会有违异,却不想浓淡相衬,这般相宜。依阿绛看,姑娘就是妥妥的美人架,穿婢女衣裙都这方明艳,更别说到时到了上京城,衣着他们大梁的冗繁华服了。”
施霓看她眼睛放光的样子,心有会意地说道:“那等到了上京城,我也给阿绛置办一身新行头,就选他们大梁时下最新的衣样,如何?”
小姑娘自然没有不爱漂亮的,闻言后,阿绛忙捣蒜一般地点点头,接着又笑着眯起眼凑过来跟施霓撒娇。
“姑娘真好,阿绛以后要永远跟着姑娘,去哪都不离开。”
看阿绛天真的模样,施霓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自己都是身不由己,前路未定,阿绛忠心跟着她,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
有阿绛提前摸清了线路,施霓一路上还算畅通,可就是即将出营时,不巧被一巡逻兵撞见。
施霓赶紧转过身去将脸藏住,当即只觉背后一凉,紧张得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不过幸好,见她穿着大梁宫女的衣服,那巡逻兵很快松了警惕,只瞅了两眼便寻以为常地继续往前走了。
而施霓却惊魂未定,僵在原地,被吓出一身的冷汗。
之后,施霓照着阿绛描述的路线,一直沿着林间小路往前走,可经过方才那一吓,她忽的记不清阿绛说的,在最后一个岔口,究竟是要往左边转还是往右边转。
她蹙眉纠结了半响,就听右边那条小道上正传来几声乌鸦的诡异叫响,施霓有点害怕,下意识觉得阿绛应该说的是左边,于是她提着裙摆,不再犹豫地直直朝着左边继续奔去。
……
水源清澈,野径悠然。
到达目的地时,施霓几分诧异,完全没想到这里的环境会这般好。
原本她听阿绛所说,军营里的婢女们常来这里浴洗,便觉得这溪池既已被人为所用,环境大约不会归真天然。
可眼下之景,翠绿盎然,湍水静淌,岸边不远处还有几个正拔的野花树正散着飘然香味。
总之,入目一切都大大超过施霓的先前预期。
于是她满心欢喜,很快将外衣褪落,叠好放在岸边,之后裸足淌着水,小心往溪水里走去。
身子浸湿,水温也是偏凉的,施霓适应了一会顿觉舒爽,又抬手捧着水从上往肩窝处浇。
在营中憋闷久了,此刻真是罕少的惬意时光。
眼见着夜间安静,这里又人迹罕至,于是施霓想了想,便打算解了身上的里衣系带,贴肤洗得更彻底些。
而且这溪水这样清澈舒凉,总觉隔一层衣物只能感受出五分,实在可惜。
她单手去解,白皙迎月光透亮的脖颈随之轻仰起,皓腕如霜雪般的柔嫩。
只是浸了水的带子有点难解,施霓无奈只得低下头认真去弄,之后费了好半天劲才终于解开两个扣带,香肩锁骨也随着曝露在外,莹白似雪。
暗夜里,她无疑是最惹眼的那抹白,甚至比皎皎月色还迷人乱眼。
眼见就快完全解除衣物阻隔,施霓舒眉松了一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喘回来,身后却忽的响起一阵剧烈水流四溅的声音,好似是有人从水面钻出。
这里居然还有别人吗?
施霓心惊了一瞬没来得及反应,脖颈就被人用锋利匕首从后用力抵住。
“谁?”
一道陌生又格外沉闷的声音倏忽传进施霓耳里,明显戒备的语气,叫她霎那间觉察出危险。
对方是男子,可眼下,施霓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自己此刻衣衫不整将近半裸的状态,也不敢斥责他为何这般无礼,竟直接伸手箍紧在她的腰身上,贴合紧实。
她根本一动不敢动,此时脖子上横着的那把匕首,已经轻微地磨过她的肌肤表层。
很明显,只要对方愿意,他可以轻易将她的性命结束。
“别……别杀我。”
施霓克制不住地声音发抖,她从来都是一个惜命的人,如若不然,她为何要忍下在西凉王宫寄人篱下的酸楚,以及被当作礼物献送大梁所受的羞辱。
从始至终,她只是想好好活着。
见身后那人并没有将匕首再进一步,施霓仿若看到生机,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脑子也开始迅速飞转。
难道遇到了山匪……施霓强迫自己镇定,看着此处的确左右环着山,便觉自己的猜测大概有七分的把握。
她正想试探与他商量,自己愿意把身上所带的所有首饰全部留给他,只求对方能饶她性命。
可话还没说出口,却被对方揽着肩直接转过了身,匕首位置不变,肌肤稍稍觉得刺痛。
施霓灵犀一动,突然就想起自己以前所看的那些江湖话本,知道打家劫舍的人最不想被人看清真实面容,不然就会被杀人灭口,于是在转身的同时,她很识趣地闭上了眼。
冷硬金属上移,渐渐抬起她的下巴,于是施霓只好被迫仰起身来配合他的审视。
恰逢一阵凉风习习而过,施霓下意识颤了下身,随即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般迎面被他看,自己恐怕会被看光……
“是荆善叫你来的?”
那人终于再次开口,可话语却叫施霓琢磨不明白。
荆善……是谁?
这人她根本不认识,可是施霓的求生欲却在告诉她,或许承认可以活命。
没得到回应,对方似乎有点不耐烦了:“睁眼,回答。”
她不敢不从,羽睫轻颤了颤,施霓硬着头皮将眼睛缓缓睁开。
最先入目的,是一双如鹰隼般深邃的漆黑瞳眸,施霓没想到,声音透尽戾气的人,模样竟会是这般俊毅朗逸。
他用玉冠束着发,錾刻的半月形将所有发丝一丝不苟地梳于脑后,加之他神情过于疏漠,整个人显得尤为的威凛,冷峻。
“公子可否容我……先将衣服穿好。”
施霓轻声央求,当下被他逼人的气场笼罩,她甚至不敢抬眼和他相视。
闻声,霍厌将视线略下,目光一顿后又很快移开,表情露出些许耐人寻味的嘲弄。
他把施霓的避之不答,当作了默认。
“你是这附近村庄的良家女子?”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般容貌的女子来寒池伺候,也就这一种可能。
霍厌收了收眸,定睛打量在施霓的面庞上,他从未对女子的姿容样貌有所留意,可眼前这位,确是十足赏心悦目,可见荆善着实是费了一番心思,生怕他会再次拒绝。
“我……我只是想来沐浴,不知会惊扰到公子,我这就走。”
“走?”霍厌笑她欲迎还拒的把戏太拙劣,接着便强势伸手把人揽抱到身前,眼神阴鸷地沉声问,“就这么走了,能交差吗?”
不知是她怯弱的眸瞳太引人,还是手心覆在她腰上摸到的滑腻触感太觉烧灼,总之,方才霍厌靠潜于寒池底才勉强降下的心火,此刻又如春风吹又生般遍地燎原。
他承认,以往自己最不屑的解毒方式,此刻,他竟真的生出几分欲尝试的想法。
霍厌在内心对自己鄙夷了一瞬,心想一定是那阴毒此番发作得太霸道,加上这女人还故意衣不遮体地勾引才会如此……
霍厌暗了暗眼,胸腹愈发烧得难受,心里更是咬牙切齿发誓,等回了军营他一定要将自作主张的荆善军法处置了不可!
而另一边的施霓惜命不敢擅动,更不敢随意回话,生怕自己西凉女的身份被觉察,她是偷溜至此,若被发现再给她按一个偷逃的罪名,恐怕同样是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