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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芳听子夜诉说这十几年来的生活经历,时而叹息,时而惊怒,到最后霍然起身,一撩衣摆跪在子夜面前,“夜儿,你我虽是同胞兄妹,可为兄却没想到,从降生之日起,你就饱受曹家欺凌之苦。从前,为兄还私下以为,夜儿嫁入夫家忘了父兄,如今看来司马家对你的情意,都远远大于曹家的父兄。妹妹,兰卿在此替我们糊涂的爹娘请罪。”
子夜屈膝跪倒尘埃,“兰卿哥哥,妹妹一向把你视作我的唯一血亲。哥哥你快起来,不要折杀子夜。”
兄妹二人抱头痛哭,许久才相扶着站起身来,曹芳轻叹一声,“夜儿,你既然与司马师没有夫妻之实,当初为何不接受叔夜?可怜他为你抗旨拒婚十年呢。真是错过了一段大好姻缘。”
子夜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呼吸也骤然紧迫,摆摆手苦笑道:“哥哥千万不要再提此事,叔夜与曹莹已经结为眷属,就不要让他再知道从前的过往,徒惹伤心了。”
曹芳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拉着妹妹,还要再说些知心话,突听身旁秀容喊道:“子夜,快躲起来,叔夜去而复返了。”
子夜一听,突然挣开曹芳的手,拉着秀容直奔后面的马车,边跑边低声道:“哥哥,千万不要告诉叔夜我在这里。”
子夜与秀容刚刚钻进后面车队的车厢里,就听曹芳朗声笑道:“叔夜去而复返,莫非要随兰卿一起回属地吗?”
这边厢,中途弃车徒步狂奔而来的叔夜,额上兀自滴着汗水,雪白的衣袍也浸染尘灰。
黝黑的眸子狐疑地打量着,悠闲自得、负手而立的曹芳,叔夜面颊微红、轻轻喘息着问道:“兰卿,为何我离开这么久,你还站着路边,莫非又接待什么旧友吗?”
兰卿左顾右盼,摊开双手,轻笑道:“叔夜走后,我在这里小坐片刻,想着叔夜要是再回来看我就好了,你看,想着、想着,叔夜就回来了。”
叔夜面沉似水,晶莹的黑眸注视着曹芳,突然上前一步,扯住曹芳的衣袖,“兰卿,不要哄我,她、她来过了?”
曹芳僵在原地,半晌才扯出一丝笑容,“是,子夜来过,但已经离开。”
叔夜浑身颤抖着,手指却愈发用力,只听嗤的一声,已扯下兰卿的半幅袖子,叔夜目光凄迷地望着兰卿,喃喃道:“原来我没有看错,那山腰上的白衣人真是夜儿,那声痛苦的低唤真是夜儿,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来晚一步?为什么十五年了,又一次擦肩而过?”
大路边,叔夜神情哀绝凄楚;车厢里,子夜呼吸急促,痛不欲生,秀容紧紧抱住子夜,低声道:“子夜,你这又是何苦?叔夜心中一刻都没忘了你,你就出去见见吧,不要再折磨自己。”
子夜泪眼迷离,低声道:“妈咪,出去又能如何?难道要叔夜抛妻弃子吗?难道要为叔夜惹下杀身之祸吗?”
车厢内,秀容哑口无言;车厢外,兰卿何尝不懂子夜的心思?
兰卿硬起心肠,挽住叔夜,“叔夜啊,你见子夜又能如何?难道为了子夜抛妻弃子吗?难道要子夜与莹儿共侍一夫吗?”
叔夜踉跄后退,俊美的脸上纠结不堪,突然一躬到底,“兰卿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叔夜实在自不量力,就此一别,后会有期,兰卿一路多多保重。”
兰卿不忍见叔夜如此痛苦,刚要伸手拉他去见子夜,只见叔夜倏然转身,发足狂奔。那萧索、清绝的白色身影,像一缕孤魂飘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