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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月光双手支着后脑躺在宿舍的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他住的是二人宿舍,环境要比四人宿舍更好,但这并不能令他更愉快。
事实上,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寂寞。
一种无法对人言说的深深的寂寞,如同置身幽蓝的海底,四周极静,找不出一丝光亮,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星索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他甚至幻听星索在轻声的叫他:“哥。”
这令他全身冷汗如浆。
他和星索,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年龄只差一岁。
他们的母亲欧锦,年轻时曾是小有名气的电影演员,有着美丽的容颜和优雅的举止,这令得他和星索从生下来起,就有着不俗的外貌。
再加上阔绰的家境,他们两兄弟,几乎是在蜜糖里泡大的。
然而,他们却有着截然不同的个性。
他外向,活泼,张扬,大方,喜欢玩闹,从小就是女孩子们最喜欢的小王子,也深得大人们的夸赞;而星索,却是十分安静内向的孝。
他的容貌,不似哥哥的英俊阳光,却有着女孩子一般惊人的秀气与精致,肤色和妈妈一样细白如玉,再加上不常说话,经常被人误认为是女孩子。
也因为这样,大一岁的程月光总是把弟弟当成妹妹来保护,他在哪里玩,星索都是安静的被他牵在手里带在身边,如果踢球或者和女孩子们玩集体游戏,星索从不肯参加,他就要星索坐在旁边等着;有时候玩疯了忘记了时间,不论多久回头一看,星索也总还在安静的等他。
每当这时候,他的心里就总升起一股小小男子汉的强烈的保护欲,漫天的夕阳里,他牵着星索的小手蹦蹦跳跳的回家去。
那真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瑰丽的时光。
直到他们开始上学。
他永远都记得星索上学那一天发生的事情。
他比星索早一年上学,就读的小学是全省重点小学,环境不是很好,但教学质量高,自己也在办学的程王托了人脉才把他塞进去,无奈他在这里并不如鱼得水,一年读下来,心思不在学习上,考单不过中等,身后流着鼻涕追赶的小女生倒是排成行。
星索入校那一天,天气特别的热,好不容易挨到下午的自由时间,他立刻飞奔到楼下去找星索。
刚跑近弟弟的教室,就听到惊天的喧闹声和尖叫声,他隔着窗子一看,正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和他做了一年同学的王一山,体格粗壮,酷爱生事,是他这一年级今年唯一的留级生。
原来留级后他被分到了星索的班上。
此时王一山正带着几个孝,围堵住了教室后面的一个角落,刚入校的小学生们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叫的闹的乱成一团。
那么多豆丁一样的孝中间,他没有看见他的星索。
一种不详的预感从他小小的心里升起,这也许是一种源于兄弟同血脉的直觉。
但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思考,变故就发生了。
他突然看到本来被王一山一群人围着的那个角落,如同遭遇了飓风一样,孝们四散奔逃,而与此同时,王一山杀猪般的凄惨嚎叫声盖过了所有的躁音,当场有一半孝被吓得大哭起来。
他滚到了地上,露出了角落里原本被他挡住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那正是他的弟弟。
那个熟悉的小小的穿着白色衬衣的身影,如同深海里沉默的精灵,他的脸和他的衣服一样白,但是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用他手上的一件东西狠狠的坚决的一下一下的刺向满地打滚的王一山,每一下都用尽全力。
但是他实在太小了,当他被赶来的大群老师轻易抱开时,月光才看清楚,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一把闪亮的圆规。
圆规的尖端,有着一滴血珠安静的落下。
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星索,又或者是从那一刻起,星索不再是被他牵在身后的孝。
他那如同深海精灵般苍白的小脸,露出一种毁灭般的倔强,原本红润如同玫瑰的嘴唇紧紧的抿着,因为用力太大,而透出一种异样的青白。
那一刻,他和其他孝一样看着他的弟弟发起抖来。
后来老师从其他小同学嘴里弄清楚了事情,王一山看星索长得秀气,硬说他是女孩子,带着几个新收的小跟班,要强行扒掉星索的裤子“验明正身”。
在他小小的心里,或者觉得这是一件很英雄的事情,足以让他在新生班上树立绝对的权威,一洗他“留级生”的耻辱。
但他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的右眼,被星索手中的圆规深深的扎入,从那一天起,他的父母带着他踏上了漫漫求医路,他的小霸王梦从此破灭,只有在午夜梦回时他会安慰自己也许他还能做独眼海盗。
昂贵的医药费当然由程家父母承担,钱对他们并不是问题,他们担心的是儿子的成长。
星索从此有了一个奇怪的变化,他再也不肯穿白色的衣服。
他依然沉默的上下学,与哥哥同行,但是再也没有同学敢惹他。
直到期末的时候,程王夫妇才放下心来,他们的小儿子,比他们想像中更争气,所有的科目一律满分,更令人欣喜的是,这种状态持续了很多年,一直到星索去国外留学,他都是父母心里最值得骄傲的那颗星。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作为哥哥的程月光,越往上成绩却越差,进入初中后竟然动不动就功课亮红灯。
因为随着他成长为翩翩少年,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他要应付每一个少女春天般的温柔眼波,不错过任何一唱丽与浪漫的约会,还有各种明星演唱会。赛车现场……
他真的没有时间去学习那些枯燥的数理化。
如果说好好学习是为了父母的骄傲,那么有星索在就够了。他一直这样安慰自己。
事实上,在家里,星索已经逐渐取代了他儿时所有的光芒。
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他看着星索埋头读书的沉默身影,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的弟弟,这是当年他牵在手里的那个乖孝,可是当他走近去,却会觉得他们之间隔了一道冷冷的墙,他伸出手去,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再也触不到他。
他自此感到寂寞,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空落落的寂寞。
两年前,星索考去了美国哈佛商学院读工商管理,而月光如意料之中的以历史最低成绩被父亲收进了程锦学院,他们就此分开。
星索很少来电话,电子邮件也很少发,MSN常年灰暗着。
当月光想起星索的时候,他有时候会担心他过得好不好,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打过去一个电话。
其实他自己清楚,父亲常年拿他与星索比较,恨铁不成钢的训斥,就是他与星索之间那道坚固的墙。
他不知道星索怎么想。
长大后的星索,成长得更加美丽也更加沉默,他从来不交女朋友,似乎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心。
有时候月光甚至会想,如果星索永远留在美国,不再回来,那也挺好。
他就可以继续逃避他们之间对于未来的差异性,不用去面对父亲不屑的目光与母亲温柔的叹息。
但是,星索回来了。
他悄悄的回来了。
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回到了这个城市。
却是以这样的一种状态。
沉睡的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程月光烦躁的挺身坐起。
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
手机里传来温柔的女声:“月光,我是蓝蓝,出来吃晚饭好吗?”
“辣得叫”火锅连锁店。
程月光有些不适的看着周围水雾燎绕人声鼎沸的场景,好不容易找到了靠窗坐着的胡蓝蓝。
他在她身边坐下,自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额上沁出了小小的汗珠,但是他的微笑仍然是那样温柔,没有女生能够抵挡这样的笑,仿佛你的心事,他全部包容和知晓。
“怎么选了这里呢?”他轻轻在她的手指尖上吻了一下。
胡蓝蓝轻声笑起来。
她是那种非常亮眼的女孩子,有着不输明星的靓丽容貌,最新款的时尚短裙恰到好处的包裹着她修长的腿,即使坐在火锅店里,她也绝对是焦点所在。
“我喜欢吃火锅啊,一直都喜欢。”她把王老吉凉茶递到他的唇边,他就着她的吸管喝了一口,一种清凉的感觉沁下去,缓解了匆匆赶来的闷热。
“我喜欢吃火锅,喜欢喝王老吉,喜欢去河边散步……这些都是你不知道的吧?”胡蓝蓝把身子轻轻的靠在程月光的身上,轻声的问。
程月光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他说:“蓝蓝喜欢的,我也会喜欢……你一直都知道的。”
胡蓝蓝又轻轻笑了一声。
她甜美的笑声让程月光不禁有些走神。
其实,现在的胡蓝蓝,并不是他的女朋友。
胡蓝蓝成为他的女友,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大二,站在校道上对他表白。
那一天的她穿着一条很有风情的裙子,身材妖娆,眼神却透着难以掩饰的青涩与紧张,程月光并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但是她眼里另有一种东西却让他留了心。
那是一种隐隐的类似于某种小动物的目光,慌乱但绝决,甚至带着某种竭力挣扎的凶狠的味道。
“我要做你女朋友,一定要。”她这样说。
她的声音很好听,后来程月光无数次的听她躺在他的胸膛上唱歌,那些歌声如同天籁有着让他眼眶湿润的力量。
那好听的声音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快又急,他看见她长长的指甲在小小的手心里狠狠的自掐。
他当时就笑了。
那是他对猎物充满把握时自信的笑,但看在女人眼里,却是那样的温暖如同春水,令她们心潮起伏。
“今晚一起吃饭吧。”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比他低半个头,在女孩子中,她算得上身材高挑。
“我要做你女朋友。”胡蓝蓝确认这一点,他从此看出她个性里极其倔强的一面。
“嗯。”程月光的回答令她瞬间松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她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然后她故作成熟镇定的笑了。
那天晚餐,坐在充满异国情调的西餐厅卡座里,程月光湿润柔软的嘴唇哺给她法国红酒,她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双腮嫣红,一小心被呛到。
当天夜里他们就留宿在酒店,当程月光看到雪白的床单上绽出的那朵红艳时,他还是微微有些惊讶和内疚。
他交过太多的女朋友,但是像胡蓝蓝这样青涩而主动的女孩,他并不曾遇到过。
他爱怜的搂住她说:“你大可不必……”
胡蓝蓝在他的胸膛上摇头,长长的卷发在他的身体上磨蹭,让他笑了起来。
“我等不及……”
她这样回答。
程月光到后来也没有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他是个及时行乐的人,凡事不愿意去深想。
他总觉得很多事情去深想,就容易受伤,而今天能够愉快的过去,就又是美好的一天。
这一点,他和星索完全不同。
星索希望自己未来的几十年人生都能够按计划布好阵局,每一步都充满玄机与挑战,但每一步又尽在掌握。
在后来的交往里,程月光很多次感觉到胡蓝蓝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漂亮而充满野心,试图牢牢的把他掌握在手里,虽然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逃脱她的掌握,但她总能有着更多的方法吸引着他令他无法离开。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年。
半年,已经达到了程月光固定女友的最长时间,而且胡蓝蓝已经越来越明显的表现出对他给予一个未来承诺的渴望——程月光终于决定快刀斩乱麻。
分手那天,胡蓝蓝没哭没闹,程月光再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了那种属于某种小动物的绝决而凶狠的光芒,这一次,他暗自心惊。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周以后,胡蓝蓝在校道上遇见他,笑容甜美如同路人。
他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内心里反而生出小小的内疚来,因此这次胡蓝蓝邀请他来吃火锅,他自然不会拒绝。
虽然火锅店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陌生而不适的所在。
看着胡蓝蓝吃得香汗淋漓的样子,程月光心里的郁闷也微微消散,他有一种新鲜感,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胡蓝蓝的这一面,她总是在他面前试图表现得优雅成熟。
“再吃点嘛!”她把一片涮好的肉放到他的碗里,咯咯的笑起来。
程月光苦笑着摇头,他用手上的纸巾温柔的擦拭着胡蓝蓝的嘴角:“我受不了辣,你喜欢就多吃点。”
胡蓝蓝有些嗔怪的扁了扁嘴。
她这个小表情非常可爱,程月光的心里微微一动。
他的声音更温柔了:“蓝蓝,最近你过得好不好?”
他的话好像触动了胡蓝蓝的心事,她的动作缓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幽怨:“你还会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吗?”
程月光一时无语,如果不是再次和她坐在一起,他的确不记得关心她过得怎样,他实在太忙了,桃红柳绿中,他忙得如同蝴蝶,不知疲倦。
胡蓝蓝善解人意的转移了话题:“你呢?你今天好像没有平日那么开心。”
“是吗?”不知为何,程月光眼前又浮现出星索苍白的脸来,他勉强笑了笑:“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严重吗?”她伸出手来,好像想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程月光被感动了。
他的女朋友们,分手后不是成了怨妇就是成了恨女,像胡蓝蓝这样温柔可人聪明的女生,实在是很难得。
“我弟弟……唉,他出了车祸,脑组织受损,医生说短时间内很难醒来。”他的确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车祸?!”胡蓝蓝小声惊叫:“是意外吗?你弟弟不是在国外吗?”
“我不知道……”提到这乱麻一般的事情,程月光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半夜遭遇车祸……唉,我们不说这个。”
胡蓝蓝却仍然追问:“他……他真的不会醒来吗?”
程月光心头一阵烦燥。
胡蓝蓝得不到程月光的回答,慢慢叹了口气,她说:“月光……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像他们一样呢?”
她的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桌老年夫妻,老两口都银丝微微,却围在一起笑呵呵的大涮火锅,那种气氛令走过的人都相视而笑。
程月光不知道刚才还善解人意的胡蓝蓝为什么会接连提起这种令他不快的话题,即使他再温和,也忍不住在脸上流露出不满来。
“蓝蓝,别说我不喜欢的话。”
胡蓝蓝不再追问,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明朗,她优雅的拿出纸巾将自己的嘴唇抹净,然后提起手边的小包来。
“今天很愉快,我先走了哦。”她伸过头在他的额头上亲吻一下,笑嘻嘻的起身。
程月光哭笑不得。
她约自己出来,好像就是为了给这顿廉价的火锅买个单而已。
他实在无话可说,气闷的看着她袅袅婷婷而去。
他看着胡蓝蓝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强迫自己多坐了三分钟,然后起身欲离开。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伴着几声女孩子的尖叫。
他本能的朝后看去。
这个火锅店的座位是靠背式的,因为靠背较高,必须站起来才能看到紧邻着的后面一桌人的情形,当程月光站起身朝后看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堆姹紫嫣红的背影和几个毛茸茸的脑袋,伴着高低起伏的女声邢唱。
“你老娘的,喻颜,快点给我挪开你38码的大脚板!你以为老娘的脸是柏油马路吗!”
“爱琳娜!你别抓着我!我都要被你压得要撒手人寰了!”
“喂喂,白菜是放嘴里的不是顶头上的——妈呀——我的三宅一生——”
“你老娘的,温香玉你的屁股压着我的大胸(……)啦!”
“……”
程月光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座位下狼狈爬起来的四个女生。
在一地被打翻的还未下锅的蘑菇青菜油豆腐中摸索自己眼镜的喻颜。
“老娘老娘”不住嘴的“脱兔少女”爱琳娜。
迅速将一条大腿架到沙发上仔细检查自己的名牌衣服有没有受损的温香玉。
头上还顶着一片海带。扁嘴欲哭的小可怜秦纯白。
“你们……”程月光完全没有料到她们也在这里吃火锅,更不能想象她们怎么会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响,造成了这样令人惊恐的效果。
“我们怎么了我们?我们好姐妹讲义气,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处处吃火锅……”爱琳娜做贼心虚先发制人。
她可不能承认刚才几个人全部挤到靠程月光的那一面沙发背上偷听八卦,结果喻颜一时失脚踹到了温香玉的小腿,温香玉一个兔跃把秦纯白顶到了地上,秦纯白尖叫着拉了她爱琳娜一把……
总之,她是不会在这个不学无术的太子爷面前承认她们对于八卦的极度热爱与“鸡冻”之心的。
喻颜也终于戴好了她的眼镜,戴上后才发现镜片模糊,不得不又狼狈的取下来擦拭。
“那个,好巧啊,你也来吃火锅啊?呵呵……”喻颜边擦眼镜边朝着程月光的方向说,因为动作生猛,被温香玉翻了个白眼笑嘻嘻的丢过来一句“擦鞋啊你”。
秦纯白摇手不止:“我们没有偷听,我们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个人的话争先恐后的交杂在一起,一时间程月光什么也没有听清。
就在一群人轰轰烈烈上演“火锅店奇遇记”的时候,程月光身边突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长卷发,短裙,明丽如星星的脸庞,显而易见的冷漠神情。
竟然是刚刚才离开的胡蓝蓝。
只见她停在程月光身边,待他惊讶的转过头时,优雅的用一只素白的手拿起了身边一个桌上的芝麻酱料,缓缓的扣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会后悔的。”她微笑着说。
香甜浓稠的芝麻酱料从程月光英俊的脑门上一坨一坨的淌下来。
淌下来。
现场如同火山静止时光停转人生嗝屁一般定格在那极富震撼感的一刻。
所有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人类都保持着前一秒姿势和表情给大家表演什么叫“定格”,而无论是淑女型。悍女型还是剩女型的演员,她们的嘴巴统统张成O字形。
十秒钟后,爱琳娜发出了撕心裂肺气吞山河鬼神同泣的尖啸:“老——娘——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