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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夜复彦喜形不露于色,此刻也瞳孔震颤,难掩惊讶。
他眯起凤眸,紧紧盯着宋秋蒂,似乎是想要看出,她有没有在说谎。
可宋秋蒂坦坦荡荡。
夜复彦的气场一瞬沉了下去,指尖的扳指“咯吱”作响:“本王以前怎么不知,你竟这样大方?”
以前不大方,当然是因为爱会让人生出独占欲。
现在大方,当然是因为不爱了。
宋秋蒂扯了扯唇,一幅乖顺至极的模样:“如皇叔所言,飞燕与皇叔并无私情,那我还有什么好介意的?”
夜复彦一噎,抿着薄唇许久,才开口:“三锭金,本王取来给你便是。”
他朝着暗处拂袖,隐匿在暗处的护卫夜一立即得令。
不过一刻钟,夜一便取来了三锭金。
接过金锭时,宋秋蒂心口有过一瞬的沉闷。
毕竟,拿到这最后三枚金锭,就意味着她与夜复彦的夫妻情谊彻底断了。
她摩挲着这三枚金锭,红了眼朝夜复彦行了个礼。
“多谢皇叔。”
上次她这样行李,还是在十多年前。
夜复彦被她的生疏刺到,拂袖起身准备离去。
到书房门口时,才仿佛想起什么似得。
“曾经你与本王说,如若本王令你伤心难过,便予你一锭金,待凑满一百锭时,你便会永远离开本王。”
“不知此刻,本王给你多少锭了?”
一百锭金,一万两,已经足够买下全军一整个冬的粮草。
宋秋蒂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随口说了个数:“九十五个罢。”
听到这个数字,夜复彦紧绷的背脊似乎放松不少。
他背对宋秋蒂,点了点头:“剩下五个金锭,本王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说完,夜复彦才缓缓踏入风雪。6
他似乎从没想过,他与宋秋蒂之间,早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而等到夜复彦的背影,彻底被风雪吞没。
宋秋蒂才对着这无边的夜色,轻轻说了句:“可是皇叔,我已经彻底放下,再也不会被你伤到了。”
当夜,宋秋蒂将那封和离书放在桌上后,就回了将军府。
她回府时,已是深夜。
本想轻手轻脚,不惊动四哥休息。
结果刚进祠堂,就听宋宣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和王爷说清楚了?什么时候出发?”
宋秋蒂身形微僵,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宋宣连握着轮椅的手用力到泛白:“总不能是明天……”
“今晚。”
宋秋蒂颤声打断他的话,朝着暗处招了招手。
当即就有暗卫,恭敬呈上一个木盒。
在宋宣连震惊的眼神中,宋秋蒂将盒子打开,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灵牌,与她逝去父兄的牌位摆在一起。
“四哥,此次出征,我已是抱着不胜不归、和必死的决心。”
“这牌位是我亲手所刻,只等我宋秋蒂马革裹尸后,留由四哥祭奠吧。”
她的语气淡然,实则嗓音沙哑。
宋宣连平日看着平静无波,此刻也满眼猩红,对着祖宗牌位祈求。
“宣连如今别无所求,但求小妹秋蒂平安……”
宋秋蒂忍着哽咽,开口走过去半跪在他身边:“四哥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活下去,你也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好吗?”
良久,头顶才响起宋宣连略微颤抖的应答:“……好。”
宋宣连因腿疾常年缠绵病榻,与宋秋蒂多聊了一会便有些精力不济。
宋秋蒂推他回房睡下,才重新回到祠堂。
上一次,她是怀着必死的决心祭拜自己。
这一次,她则是最后再见逝去的父兄一面。
宋秋蒂虔诚而郑重地上完香,对着供桌上林立的牌位深深叩首三拜,才毅然转身离去。
天色将明,寒雪簌簌。
宋秋蒂到皇城内,点了三千神武军将士,与京郊三万玄甲军一同出征。
帅旗之下,宋秋蒂身披银甲红袍,手中银枪寒光肃杀,声音穿透风雪:“将士们,此战艰险,吾等俱不畏死,誓以吾血捍卫山河!”
三军将士齐声应喝:“誓以吾血,捍卫山河!”
肃杀之气直震云霄!
宋秋蒂戴上面具,领军策马行进,旗帜猎猎,擂鼓震天。
行军至交叉街口时,另一道锣鼓声由远及近,宋秋蒂看见夜复彦的迎亲队伍缓缓行过。
才知原来他与宋飞燕的婚事,也在今天。
只见白马上,夜复彦一身绛红华服,俊美无俦。
那双冰封的冷眸此刻缱绻万千,而他身后,是为迎娶宋飞燕铺下的十里红妆。
沿途百姓,观礼者不知何几。
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之下的宋秋蒂,未有停留,策马领兵从另一街道继续前行。
当她与夜复彦的马匹隔着一条街擦肩而过而过时,过往记忆竟莫名一一浮现。
八岁那年,将军府满门出征,夜复彦牵起她的手,跟她说,她有家。
十八岁那年,父母兄长皆战死沙场,夜复彦帮她扶灵柩,送家人下葬。
二十三岁那年,她为夜复彦挡刀,夜复彦在三军阵前,许诺非她不娶,永不纳妾……
昔日种种,皆如云烟葬于风雪。
未来,愿他夜复彦此生子孙满堂,得偿所愿。
而她宋秋蒂,注定将为胤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城门大开——
旌旗昭昭遮天蔽日,宋秋蒂策马出城,再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