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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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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浮着丝丝缕缕的云彩,随着雁队一字飞过,云影似乎更见缱绻了。此时长风漫卷田野,草木作物起伏不定,那哗哗的波涛般的声音把一切都掩盖住。

阿梨蜷在裴元皓的怀中,微扬起脸,明净的眼眸像是蘸了天空的颜色,本来苍白的唇此刻胭脂似的红。裴元皓摩挲着她凉滑的肌肤,动情地轻骂:“小妖精。”

“还想赶我走吗?”她似嗔非嗔地眯起眼。

裴元皓再度蹙起眉心,沉沉叹了口气,“我裴元皓生死向来受人控制,不求碌碌苟活,唯求死得其所。如若行事成功,非但重整大欹国雄风,更可以名扬天下;如若败了,我无遗憾!”

“所以你抱着备死之心,却将我弃之于不顾?”阿梨听了,薄薄的雾水浮在眸中,她颤着声音道,“你太自私了,阿梨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啊!你不该瞒我激我,早知你是这样想的,我何能有此蠢举呢?大人,就算为了阿梨,为了我们的将来,放弃这种愚蠢的想法吧!”

裴元皓眼波凝视着帘外的连绵青山,许久都不说话。

阿梨将手伸到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语气极软,“今日又不是杨劼,大人不会这么快得到我被抓的消息。大人,杨劼已经向你示好,就答应他们好吗?阿梨并无所求,只求大人好好活着!”

一时车内静极,和风刮过车帘。裴元皓抱着阿梨的姿势却没动,浅色的光晕莹在他的面颊,又轻飘飘地散开。

终于,他下了决心似的,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他们。”

阿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嘴角漾起几许笑意,更深地埋进他的怀。

灵韵阁。

烛花摇曳,火光透过琉璃大纱灯罩,渺渺飘散在袁黛儿的脸上。她已经跪了很久,疲倦得要倒。可杨劼分明看见她眼波深处浓浓的怨毒还在,不由生气地拂袖而起。

“母妃待你向来不薄,你跟踪我,还去仇人那里告我,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

袁黛儿抽噎了一声,声音似有悲哀轻绕,“想当初你还是落魄公子的时候,我怎样待你,师太是知道的。我非你不嫁,她几次三番阻扰,还不是想找个靠山?如今你我身份换了,她就不把我当人看……”

杨劼蹲下身,手托起袁黛儿的下颚,唇边却是笑意,“她如今烦着呢,你又从中捣乱,自然生气了。别想得这般可怜,你到底是邰将军的女儿,嫁的是我,又不是她。”

“这话还差不多。”袁黛儿眼睛里没了锐利,露出甜美的笑意。

杨劼心思几转,勉强笑道:“等她回来,你就求她饶恕罪过。她是吃斋念佛的,得饶人者且饶人。另外,我会安排你跟你父亲见面,到时记得开心点,多说好话少做傻事。”

“那个阿梨呢?”袁黛儿还是不放心,定定地看着杨劼。

杨劼心头触动,脸上的笑意凝固。

“我让裴元皓接走了。”

他低沉地回答一句,不再看袁黛儿,兀自撩起门帘出屋。

月影移动,枝叶缭乱,远处钟声一下又一下。

杨劼站在院子里焦虑不安地等待着,等待静心给他带来好或者不好的消息。

终于,紧闭的院门咿呀响动,静心宽大的袈裟从影壁逸出,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久违的微笑。

“儿子,裴元皓答应了!”

闻言,杨劼胸口起伏,精致的眉目在狂喜之下焕发出栩栩神采。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嘴里兴奋地说:“好,太好了。”

静心眼中也是遮不住的灼灼光华,她含笑看着杨劼,不紧不慢地赞扬他。

“此番阿梨被抓,你及时赶去告诉了裴元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子,你做得对!”

月底,朝中突然传出一则惊人传闻:统正皇帝沉疴复发,下诏太子袁铖代掌上将军印,兵符收归王室。

众臣既惊愕又疑惑,难道晟阳王裴元皓将被免将?人们私下窃窃议论,又几乎无从评判。有人说自己早先预言太子袁铖与裴元皓不和,朝中必有一场龙虎斗,而今验证了恰恰如此。大多数人是拥戴晟阳王的,不由纷纷喟叹皇帝不仁,裴元皓终是性命攸关,难以躲得一劫。

这个时候,在都城通往华越寺方向的黄土大道,几匹铁骑由远而近扬起一路飞尘,又悄悄地进了城门。

夜里,向来低调的覃府门口,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守门的仆人打开一条门缝,灯笼从里面摇出来,喝问:“谁啊?”

“是我,找夫人。”黑暗中,传来伍子的声音。

仆人认得伍子,打开府门,灯笼无意照到伍子后面的来人脸上。仆人大骇,顾不得手中的灯笼,连滚带爬地跑去禀报了。

覃夫人闻讯一路碎步疾行,待看清来人是谁,这才醒悟过来,抱住他嚎声大哭。

“宸哥,总算把你盼来了!”

邰宸也不禁热泪盈眶,“邰某迟迟不愿随你出山,是先皇大业未定。如今时机成熟,邰某欲借你力,灭统正了心愿,亦终是邰氏之荣耀。”

“你要我怎么借力?”覃夫人虽是泪光闪闪,却果断道。

“我需要巨额军饷,火速调集三境四十万大军。一旦朝中有变,我率师攻打都城。袁铖纵是兵符在手,国库空虚,重兵难以移动。九万王师窝在都城,怎挡得住我四十万大军攻势,袁铖必败无疑!”

秋风肃杀烛光摇曳,邰宸他们与覃夫人密谈了一夜。当伍子睁着困倦的眼睛从屋子里出来,东方正显鱼肚白,一缕曙光穿透渐渐云层。

一场精心密谋的宫变即将开始。

(肆)

芷媚做梦也想不到,一粒小小的药丸竟要了统正的性命。

在统正的三宫六院中,芷媚是孤独的。不仅是她的深居简出,更在于她那个尴尬的身份。

岁月轮转,又到秋日。

每逢这个季节,她总是看落叶飘零坠地,便有万千滋味凝聚心头。一名宫妓,命运注定是漂浮的云,无法预料的飓风裹胁而至,随时会将她撕扯成碎片。

到如今才明白了,皇宫大殿永远不是她的天地,皇帝也永远不会成为她的良人。

争与不争都一样,争又何益?

她的心田已干涸,再也鼓荡不出一片新绿。

记不清何日开始,皇帝幽居在后宫那个独门寝殿里。听人说,那是练仙术的地方。她曾经看到过那个神秘兮兮的仙师,口里总是念念有词,青紫袍鬼魅般飘来荡去。她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皇上真的无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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