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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袖本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听闻涣秋的话,霍然睁开眸子。问:“裪儿来可说什么了?”
涣秋轻轻摇头:“十二贝勒并没说什么,本是来给主子请安的,听闻主子出宫去了,便逗着清华公主玩了一会子,只临走时说了一句……”
怀袖见涣秋低敛了眉睫,便问:“裪儿他临走时说什么了?”
涣秋踌躇片刻,轻声道:“十二贝勒说……说幸而主子又生了妹妹……”
怀袖心口一窒,仿佛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似得闷疼,下意识抬手捂住胸口。涣秋眼见怀袖脸色霎时血色尽退,吓地立刻挽扶住将其缓缓扶着靠回锦榻上。
自从上一次在景华宫呕血晕厥,过后怀袖就落下这么个毛病,逢生气伤感的厉害时,胸口就闷闷地疼,需躺一躺才能渐渐好转。
头枕在锦榻上,怀袖清澈的眸子望着殿顶上繁复精致的彩绘天花,眼角渐渐泛出红晕,半晌,口中淡淡道:“我的裪儿,怕是连他自己也放弃了才说这样宽慰人心的话,咱们看他平日里跟没事人似得,内里不知已疼得怎样……”
说至此,怀袖缓缓闭上眼,泪沿着眼角静静地滑落入鬓间,涣秋瞧着不忍,赶紧转回脸,也湿了眼圈。
“这孩子与万岁的性子一样,都是打碎牙合血吞的硬骨头,可越是如此,越叫人疼的紧……”怀袖这一句说完,再忍不住将脸转向榻内,虽默不作声,肩膀却仍瑟瑟颤抖。
原本已行至坤宁宫内殿门前的康熙,走在窗棂下时,无意间听见怀袖这一句话,不待侍女挑起锦帘却先顿住脚步,默地站了少时,终究没进去,转而沿着原路折回昭仁殿。
李德全小心跟在后头往回返,待出了坤宁宫,终于忍不住低声询问:“万岁爷可是哪儿觉着不适?”
康熙垂着眸子缓慢踱步,听见李德全问,淡淡道:“怀儿正伤心难过,朕进去了,她便需将满腹的心疼都收拾起来,咽泪装欢,朕瞧着更不忍,不如让她发泄出来,也省得忍在内里憋出病来。”
李德全默默点了点头:“万岁爷顾虑周详,等寻着了好大夫,娘娘便可宽慰了。”
康熙顿住脚步,问:“新发的皇榜,可又贴出去了?”
李德全立刻道:“回万岁爷的话,按照万岁爷的吩咐,今儿已经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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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灯芯如豆,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晕,门开时,冷风吹进来火苗晃了几晃,映出墙上一坐一立两个人影。
刚从外头进来的殷掌柜,搓了搓冻得冰凉的手,将腋下夹着的一个纸卷轻轻放在茶桌上,打眼瞧见茶桌上那只景泰蓝的茶叶罐子,先是一愣,继而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这,这是宫里头御用的东西吧?好生精巧的工艺,我长这大,还是头一回瞧见景泰蓝的东西烧制的这么细致完美呢,还有这釉色上的,嘿,绝了!”
殷掌柜说话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小心翼翼将茶叶罐放在了桌面上。
老药怪笑道:“呵,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有点见识,我还以为你光认得药呢!”
殷掌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跟师父比差远了,我不过是每日在药房里头,见得人多了,各种媳东西瞧见的机会多些罢了。”
说话时,执起炉上熬的药茶给老药怪斟了一杯,低声道:“师父,那皇榜又贴出来了,店里的启小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我特地带来给师父你瞧瞧!”
说话时,拿起他方才搁在桌上的那个纸卷儿缓缓展开,毕恭毕敬呈在老药怪面前。
老药怪眼皮子都没了那皇榜,抬手在殷掌柜头顶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我把你个贼精贼精的猴儿崽子,哼!启小子弄来的,分明就是你想方设法弄来的!甭当我老糊涂,我还不知道你心里的弯弯绕?
你不就想我入宫给那个小阿哥诊病,好一举成名,到时候你那个和正堂的招牌也好跟着在京华扬名立万,再好生风光一把,哼!我劝你趁早消了这个念头,想出名,你自己揭皇榜去!”
殷掌柜性子素来温和本分,被老药怪这一番话抢白的脸皮儿红一阵白一阵,小心陪着笑脸说好话:“徒弟知道,我这点儿心思,必定瞒不过师父您,虽然被师父说中了心思,可徒弟这心里头,却还存着另一个缘故……”
老药怪听他这么说便没开口,端起杯子,默默地往嘴里送了口药茶。
殷掌柜悄悄打量老药怪的脸色,见他沉默,便低声继续道:“徒弟至今仍记得师娘的眼睛……哎,当年不就因他德盛堂里供着块御赐的金牌,才硬生生将师父的名头折了。
十几年了,年师父忍气吞声隐在这小院子里头,当年多少听闻过师父名号的人,都以为……以为师父早死了!”
说至此,殷掌柜手撑着额,颤抖着声线不忍再言。
老药怪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明亮的眼神微眯着,炉火椅的苗子映入其中,如两汪沧桑的古泉。
默了半晌,老药怪低声道:“当年的那些事,师父自然忘不了,可比你说的更早的一些事,你是没经历过那样血淋淋的教训,师父却是眼睁睁瞧见的,皇权霸道,为师也是技有余却无力为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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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怀袖醒的极早,起床梳理完,便坐在妆台前命涣秋伺候梳理妆容。
涣秋刚拿起一个累满珠翠的碧玺甸子,就听怀袖道:“簪环首饰一概都不用,只用个白玉的扁方束着便是。”
涣秋只得一言而行,青梅和月荷见此情景,皆知必有缘故,但见怀袖神情肃然,便谁也不敢开口问,待银铃儿进来时,却见几个大丫头已经将怀袖冬日的素色常服取了出来。
又见怀袖这身妆容,银铃儿只略略思量,不禁皱眉问:“主子今儿莫非还要去寻那老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