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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金龙一辈子也忘不掉。
月高星密,夜如白昼。
当时的金龙还叫曹琉璃,十五六岁的年级。他弓着腰,半拉身子紧贴着土坯墙,支楞着两个大耳朵,双手紧紧攥住擀面杖般粗细长短的泡桐树枝桠,听着草屋里不断钻出来哑着嗓音的淫语浪笑。他准备痛下杀手,狠狠的收拾屋里正在和女人调情的男人,以解压抑半个月的心头之恨,雪洗受辱之耻。他当时没有想到,就是这个看似莽撞的行动,竟让他人生道路突然来个急转弯,懵懵懂懂,阴差阳错的拐上了一条陌生的路。
琉璃要收拾的人是谁?就是前刘庄大队支部书记何存财。此时,他正在旁边茅屋里和金格打情骂俏。金格是个半掩门儿,在三里五村名气很大。半掩门是当地话,指的是破鞋暗娼之类的女人。金格的男人陈老三和几个儿子外出,家里没有了旁人,何存财进屋抱住了金格,回家一般随便。双脚把门踢上,双手揉着金格胸前两个圆鼓鼓的肉山,猴摘桃子一样着急:“老金,快点脱裤子,叫我弄几下,几天不见你,快憋死我了。”
金格便笑着依偎在何存财怀里,支窝子的母狗那样黏糊,猫咪一样温顺,手却在何存财裤裆里不停的划拉:“哎呦喂,我的大支书,你天天这样捣蒜,也不怕把你的棒槌磨细了,急啥哩。”
琉璃听着污秽的言语,心里起腻子,身上长疙瘩,暗骂:“何秃子,你狗日里先好受,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你王八钻到鸡窝里来,自己找死来了。今天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逃跑的道儿,不打得你的屁股胖仨月,我就不姓曹。””
何存财40多岁,头大,个矮,脖细。年少时头上生过恶疮,留下一头疮疤,比戈尔巴乔夫脑袋还要光亮少毛。明晃晃的头顶,像一座久经风吹的沙堆土山,光秃秃的一层硬皮,稀稀拉拉挂着几根茅草,随风飘摇。别看何存财其貌不扬,却是当地十里八村鼎鼎大名的人物。他在王庄大队当了20多年支书,是五千多人口的土皇帝。就是这么个人,多年血腥风雨,愣是没有把这个秃子吹倒,始终是县里乡里领导眼里的红人,威风八面,说一不二。伸脚一跺地,王庄大队五个自然村,家家房屋颤抖,条条院墙掉渣;秃头一摇,折腾的几千口子男女睡不安稳,心惊肉跳。娘们儿吓唬哭闹的孩子,总是指着院墙外说:“何秃子来了。”哭声嘎然而止。
何支书和金格不说话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老鼠钻进了衣柜的声音。两人着急慌忙脱衣服,爬到床上,钻进被窝,准备行云播雨。金格是安徽人,说话还是带着浓浓的口音,大人叫她南蛮子,孝叫她蛮子婶儿。金革安徽老家有儿有女有男人,日子过的还不错。早年陈老三讨饭到金格村里,不知道用什么法术,让这个女人鬼迷心窍,抛夫弃子,竟然跟着陈老三私奔到兰封县。
陈老三光棍一个,父母留给他的只有几分院子地。看到这个老光棍带着一个女人回村,乡亲帮忙给他盖了两间土坯草屋,算是有个窝。金格草屋里生活了20年,连续生了三个儿子。第一个孩子没有出生,村里有了很多传说。这三个儿子的爹是谁,有很多版本。无论别人怎么说,对于多年病怏怏的陈老三来说,是眼不见,心不烦,毕竟老婆在和自己过日子,有儿子有媳妇有家,很满足了。
村里人知道金格的事儿,乡村人心宽仁厚,不急眼的时候谁也不会骂她笑话她。曹宏志这样说:“人谁没有走窄的时候,怎么挺过去的道儿都有,谁也不要笑谁。今天你笑话人家不如你,明天你可能就在人家面前落下风遭白眼。”
大爷就是父亲。豫东人称呼父辈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兄弟几个中的老大,他的孩子和其他几个兄弟的子女一律叫大爷,把老二称为伯或爹,其他兄弟,所有的孩子都喊叔。现在是没有了这些文化内蕴,像麦当劳快餐一样制式化,都叫爸爸。
女人们不敢取笑金格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般的女人没法和她比。
别看金格已经40多岁,依然像个20多岁的小媳妇。皮肤白皙,五官周正。一对棱角分明的双眼皮下,站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飞扬着迷人的气息,放射出迷幻的光彩,男人一见触电一般,欲罢不能。话未出声人先笑,莺声燕语像是熟透红到皮的甜瓜,人听了如喝陈酿美酒一样舒坦。她胸前常露出一片雪白,时隐时现两座肉山的根基,隐隐莫若现的山坡,让人不断想象粗布褂子掩盖着的诱人深处。
见过她的男人,没有一个不动心思的。只要她乐意,最后准被弄到床上。金格对自己勾引男人的事儿从不避讳,和村里女人聊天炫耀,在大街上炫耀:“俺那物件镶金边,能酿蜜,男人就是蜜蜂,看到跑不掉。”
肖春花戏谑道:“你本事儿大,能不能把和你睡过觉的男人裤裆里的玩意儿割下来,煮一大锅,给你家查、陈老三吃,看他痨病鬼一样。”
二歪和琉璃平时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天早上跟他爹去了邻村亲戚家帮忙盖房,几天不能回家。琉璃后来琢磨这件事儿蹊跷之处说:“这就是天意。如果二歪在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几个人决不会捉奸,故意干出让自己兄弟丢人现眼的事儿来,也就没有后来那些麻烦了。”
何支书爬到金格身上,木床开始响起木榫摩擦的声音,节奏逐步加快,像是推着装满货物的独轮车,走的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金格已经由低到高,开始“哦,哦,哦”的呻吟,欢快享受的气息,可又不敢放纵,如喉咙里塞了一块馒头一样,咽不下,吐不出,叫出的声音却更有磁性和诱惑力。何存财拉车爬坡一样喘着粗气,快节奏的捣着肉蒜。每一次冲撞都是倾尽全身力气,震的木床痛苦的呻吟,土墙在紧张的颤抖,草屋上的土星子草沫不停掉落在琉璃的脖子里。
“尻你娘的何秃子,跟叫驴一样,也不怕把自己的家伙弄折了。”琉璃低声骂着。
他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一会儿我照他二弟上来几棍,让他变成骡子太监,以后再也干不成事儿。”这样一想,心底便生出几分雪耻后的快感,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十六岁的琉璃稚气未脱,恰到好处的眉眼鼻嘴,不高不低的个头,浑身上下透着机灵和狡黠。他是村里有名的孬二蛋,从来没有消停过。孬二蛋是当地人对调皮捣蛋男孩子的昵称。说是昵称,因为这样称呼不全是贬义词,也有对聪明孩子爱称的褒义。
琉璃这个年龄的孩子不该在村里游逛,该在学校读书才对。其实,琉璃半年前才从学校退学回家。
说起琉璃上学,是一个马尾巴系豆腐提不起来的事儿。上学10年,才读到初中一年级。和他同年上学的孩子早已经上了高中,准备参加高考了。琉璃从一年级开始留级,经历了八年抗战才算拿到高小文凭,在初中又原地踏步。为这事儿琉璃没少挨曹宏志的骂,最后老曹心烦,索性撒手不管小曹了。
老妈肖春花也是左比右看的反复唠叨,讲了许多书中有美女,读书能当官的大道理,最后看看没有什么效果也懒得唠叨了。看着琉璃学习那么费劲,班主任朱老师急的如老婆跟人跑了一样,提起琉璃胖五官变形,双手颤抖,话语里面点满了逗号和省略号。琉璃倒是波澜不惊,任凭老师气的上吊撞墙,他依然吃的香,睡的安,时不时还摸摸班长黄爱叶的马尾辫,惹的那个漂亮妮儿抽羊角风一样追着打他。
今年开学后,琉璃和二歪到仪封园艺场果园捡苹果去了,连续旷课一周。朱老师趁他不在进行了家访,在曹宏志面前说了他一堆坏话。对琉璃来说,老师上门告状也不是一次两次,已经习惯了,爱咋说咋说。关键是大爷那句话比较狠。
老师走后,曹宏志一脸的慈祥温和:“傻儿子,这个学你别上了,你学到的东西不值两个窝窝头钱,叫银龙当老师教你吧。”
银龙是他弟弟,比他忻几岁,以前跟在琉璃屁股后面,整天滴溜着两筒浆糊一样的浓鼻涕,穿着一件琉璃淘汰下来的黑棉布小棉袄,袖子上面抹的一层污垢,如和田玉籽料上面的皮子一样,厚厚的一块,颜色乌黑,泛着贼亮的光。这家伙学习就是好,门门功课都优秀,已经是三年级的学生了。银龙一直是琉璃的狗腿子,吆五喝六,常因为不听话挨揍。现在他来当老师,真让琉璃臊的慌。这句话沉重打击了琉璃的嚣张气焰,回到村里的琉璃和一直在家没有读书的二歪、铁棍、为民黏在一起,形影不离内心本来就剩不多的脏气儿瞬间泄完,当天扛着书包板凳回了家。
几个人年龄差不多,都是爬高上梯折腾事儿的年龄。琉璃现在就是看啥都不顺眼,和人一说话就抬杠,做事儿特别扭。不要说人,看到路边的狗都要瞪几眼,叫骂几声。
曹宏志说他们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一对坏水凑一起结不出什么好果子。肖春花撇着嘴讥笑:“你们几个母狗支窝子一样天天厮混在一起,不弄出几件母猪上树,骡子下崽的荒唐事儿,就不会醒头。”
金格一声叹息:“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些孩子就这样了。只要能给二歪找个媳妇成个家,我算对得起陈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