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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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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天刚亮,陆正南便已起床。.

叶初晓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呢哝了句:“这么早?”

“嗯,今天事情多,早点去。”陆正南昨晚,其实几乎彻夜未眠。

叶初晓揉着额打算起身给他做早餐,他却按下了她:“我去公司楼下餐厅吃点,这会儿还早,你再多睡会儿。”

她也确实困,拉了拉他的手:“那你要记得吃啊。”

“嗯。”陆正南吻了吻她的额,收拾好之后便离开,关门的时候,又深深回望了她一眼。

到了公司,其他人还没来,他站在窗前,俯瞰晨曦中的城市。

许久,他拨通了秦悦的电话,那边铃声快响过一遍的时候,才有人接起,却不说话。

“秦悦,我在公司楼下的餐厅等你,我们谈一谈。”他的声音低沉。

秦悦默然半晌才开口:“好,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她去了浴室,将原本化好的妆,又一点点卸去,紧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良久,哂然一笑。

出门的时候,纪雪也正好出来,见了她今天这幅憔悴的模样,吓了一跳。这秦悦天天都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今儿是怎么了?

不过她对这人向来不大感冒,也不想问,很快便又转身回去,假装忘了东西没拿,不想跟她一起坐电梯下去。

齐禛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嘴角勾了勾:“怎么,又躲着她?”

“不是躲着,是不喜欢。”纪雪冷冷淡淡地回了句,坐回沙发上等着。

齐禛倒也没再说什么,就这样陪她等,一直到听见电梯的门关了,两人才重新出去……

秦悦到餐厅的时候,透过玻璃门,她看见陆正南已经在等。

眼神悠悠地一沉,她放缓了脚步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一言不发。

陆正南望着她,欲言又止,随后招手叫来服务生,让送过来一碗粥。

粥上来了,陆正南推到她面前,轻声说:“你也没吃早饭吧?”

真体贴,要是一直对她这样体贴就好了。秦悦在心里,叹息一声。

陆正南看着她喝粥,目光一点点凝起。

对于她,他不是不感激的,在他最惨的时候雪中送炭,所以他是真心将她当做朋友。

但即使如此,友情也不等同于爱情。

他爱的人,只有叶初晓,再分不出半点爱给别人。

所以如今,他只能狠下心。

“秦悦,”他的指尖在桌沿轻点了一下:“很抱歉,但是这个孩子……还是处理掉吧。”

正沉浸在温情中的秦悦,骤然一呆,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冷血。”陆正南沉沉地叹了口气:“但是这次的事,纯属意外,如果孩子生下来,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初晓,都太不公平。”

秦悦在那一刻,泪几乎夺眶而出,却掐紧了自己的掌心,硬是忍住,强迫自己平静:“好,我会自己处理的,不会让你为难。”

“我可以陪你去……”他还没说完,就被秦悦冷笑着打断:“你是怕我不打吗?”

陆正南无言,秦悦随即拿起包,冲出了餐厅……

上了车,她踩足了油门,一路疾驰。车窗外灌进来的风,打在脸上,那样疼,她的泪在风中洒落,眼神却是冷的。

她未想到,陆正南竟能绝情到亲口说出,让她把孩子处理掉。

这么几年,哪怕对她一丝一毫的爱意,也没有么?

还说孩子生下来,对她和叶初晓都不公平。

对她公不公平,其实不重要吧,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叶初晓。

永远都是叶初晓。

她真的恨那个人,既然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不从陆正南的人生中,彻底地滚出去!

打掉孩子,自动退让,然后看着他们幸幸福福地过完下半辈子,自己还远远地为他们送上祝福?

她可不是大慈大悲的圣母,办不到!秦悦眼神阴鸷……

那天在她走后,陆正南上楼回到办公室,心情沉重。

他也不想伤害秦悦,但如今的情况,他只能这么做。

这时,门被敲开,李叔进来,问昨天跟肖林海谈的情况,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跟肖有约。

“大致上定了,我现在再过去一趟,谈下具体的合作细节。”他站起身,拿了文件出门。

李叔本要跟上,但他没让,此刻,他也想一路上,独自静一静。

车到了金盛,他刚下来,就看见不远处的另一辆车,异常熟悉。

果然,从车里出来的人,是齐禛。

两人打了个照面,陆正南笑了笑:“齐总也来了?”

“是啊,这么大的单子,我不亲自上场,怕争不过你啊。”齐禛也是一笑,走过来到他前面站定:“听说……初晓回来了,你们还要复婚了?”

“不错。”陆正南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娶同一个人,还做两次新郎官。”齐禛语带嘲讽,可眸底却深藏暗色。

心里到底还是痛的,至少,她还愿意嫁给他,不像自己,求而不得。

当初的那枚戒指,至今还躺在抽屉深处。

不过……他想起秦悦说的那件事,脸上又慢慢有了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带着某种审视,随后眉一扬:“那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诡异:“但是愿望归愿望,也要顺利实现才好啊。”说完他盯着陆正南看了两秒,转身离去。

陆正南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也随后进了大楼。

肖林海今天早上等的人,本来只有陆正南,如今齐禛突然前来,他有些诧异。

“齐总请坐。”他客气而淡漠地做了个手势。

齐禛坐下,神色诚恳:“听说您公司要扩大生产规模,我想在原料供应这一块儿,和您合作。”

“齐总的消息很灵通啊。”肖林海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其实这消息,目前知道的人并不多,几乎只有昨天吃饭的那批人。

那么,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呢?他手下的人自然不会,陆正南也不会,唯一可能的,就是林副市长和他的秘书了。

看昨天林副市长对陆正南的态度,应该是他的嫌疑最大。

如果真是林副市长出手,那么齐禛这边,目前倒也不能轻易得罪。

而这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叩响,肖林海抬眼一看,陆正南就站在门口。

眼神敛了敛,他笑着招呼:“陆总,请进。”

“不妨碍你们吧?”陆正南明知故问,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和齐禛并排。

“正谈原料的事儿呢。”肖林海语气轻描淡写,目光飘过时却给陆正南暗中使了个眼色:“齐总对这也有兴趣。”

“是吗?”陆正南了然一笑。齐禛要不跟他抢,他反而奇怪了,向来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

“其实我们两家的货源都差不多,就是个价格问题了。”齐禛似乎真的是来公平竞争的,挺开诚布公。

陆正南没说话,只是一哂。又玩这种赔着本赚吆喝的把戏,齐禛也真是乐此不疲。

在商言商,对肖林海而言,供货商打价格战,自然对他有利,他也没理由过多反对,何况,这其中,恐怕还牵涉了一个林保华。所以,他默不作声,暂时静观其变。

齐禛又开始侃侃而谈他公司的规模实力,陆正南始终不语,直到他终于结束,才插了一句:“肖总,你需要的,我都会保障。”

齐禛冷睨了他一眼,又回到价格上:“我们只求薄利多销,有个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所以钱上的事情,可以商量。”

这一句,陆正南并没有贸然跟上,只是平静地看着肖林海。他给金盛的,已经是实在价,如果真低得离谱,那就只有两条路:要么,不做;要么,质量降低。他相信以肖林海的做事风格,肯定会以质量为上。

肖林海此刻也正在忖度,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不语。

半晌,肖林海的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态度不偏不倚地一笑:“要不然,大家都回去核算一下,回头你们各自给我提供一份报价单,然后再来定,你们说怎么样?”

他既然是这样提议,就说明他心里有自己的考虑,陆正南虽说和他是朋友,但也清楚,生意场上,门门道道太多,并不想太为难他,所以率先站起来,笑着告辞:“好,那回见。”

齐禛却没走,还想留下来再做点工作,但肖林海也站了起来:“那我送你们出去,顺便去开例会。”

他话已至此,齐禛只得也起身告辞。

肖林海只将他们送出走廊便去了会议室,陆正南和齐禛,一起进了电梯。

空间狭小,对峙之气便显得更为强烈。

电梯徐徐滑下,齐禛看着玻璃外广阔的工业园区,笑了笑:“陆正南,如今的这个世界,可不是你当初的那个世界了,有些事,别自不量力。”

陆正南也意味深长地一笑,回了他一句:“旧的世界毁了,还可以重建新的,一切皆有可能。”

齐禛被噎得无言,重重冷哼了一声……

回到公司,陆正南把李叔叫到办公室,说了今天的情况,李叔一听见齐禛的名字都恼火:“他怎么总跟我们抢呢?”

“抢就抢吧。”陆正南摆了摆手:“价格方面,我们最多只能让一到两个点,不可能再低。现在的问题是资金够不够,金盛要的量大,而且惯例是只预付百分之十五,咱们得保证周转得开。”

这也同样是李叔所担心的问题,毕竟公司才刚重新起步,钱都在流通中,真能留在账面上不动的并不算太充沛,如今真拿下这个单子,的确有些吃紧。

“无论如何,这次咬紧了牙也得先拿下。”陆正南沉声说。这不仅仅在于跟齐禛争的问题,如果齐禛这次拿下了金盛,那么意味着他们这边,以后很有可能彻底失去金盛这个稳定的大客户,所以必须背水一战。

“我想办法把其他款子该收的收,该调的调,都往这边集中。”李叔也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答应着出去。

陆正南自己也忙着协调资金的事,一整天下来,把其他事都暂时搁在脑后……

****************************

到了下班时分,正准备走,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秦悦的号码。

他微怔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起。

那边却是个陌生的声音:“您是秦悦的朋友吧?”

陆正南一愣:“是,您哪位?”

“她在医院晕倒了,但是身边也没其他人,您过来一趟行吗?”对方的话,让他诧异,随即问道:“为什么会晕倒?”

“她来要求做人流,可血糖低,等的过程中就晕倒了。”对方回答。

陆正南神色凝住,过了片刻,才问了对方的地址,随后赶了过去。

到的时候,秦悦已经醒了,见了他,把脸侧向另一边,自嘲地一笑:“今天没做成,明天继续。”

陆正南无言,转过头问旁边的医生:“她情况怎么样?”

“她的血糖血压都低,现在又是刚怀孕,身体状况不大好,如果这个时候做人流手术,只怕太伤身。”医生摇了摇头。

“没什么伤不伤的。”秦悦冷冷一嗤:“这孩子别人又不想要,留着干嘛,早做早了。”说着这话,她眼里已经淌下泪来。

医生护士见状,也大约明白这其中必有纠葛,病人的私事他们不便过问,简单劝了两句,便自动自发地离开。

剩下他们两个人,秦悦依旧侧着脸不看他,他亦默然。

一片沉寂中,只听见她的啜泣声。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坐起来要下床,可脚刚落地,身体便又椅欲倒。

陆正南的指尖收了收,终究还是扶住了她,声音很低:“你好好休息吧,先……什么都不要想。”

他无法在这种境况下,再次说出让她打掉孩子的话。

“正南……”秦悦忽然哭了出来,把脸埋进他怀里:“我真的不想麻烦你……我是真的想过来流掉孩子的……可我……可我……”

“别多想了,秦悦。”陆正南无奈沉叹,轻轻推开了她,然后扶着她躺下。

她的手,从他的胳膊下滑到手腕,再到指尖,最终还是垂落下来。

心中那样无望,却又在无望中,孕育出恨意。

对这个男人,她真的是又爱又恨。恨他的爱,不给自己,可自己的爱,却全给了他。

真的太不公平。

做生意,讲究一分付出,一分回报,感情上,也应该如此。

她付出了所有,怎么能容忍没有回报?

“大不了,我回老家去。”她缓缓地闭上眼,似已心如死灰:“孩子的事,你就当从来都不知道。”

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语气惨然:“虽然是意外来的……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刚才想到要打掉他的时候……心里真是疼……”

陆正南此刻,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最终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你先躺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回来。”

她徐徐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又重新闭上,没有人看到,这个瞬间,她眼中闪过的阴冷。

陆正南这个人,恩怨分明。这是他的优点,但也是缺点。

她知道,他始终记得她过去的恩,所以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会对她愧疚。

那她,便好好地利用这份愧疚……

陆正南在医院的餐厅里买了饭菜上来的时候,她依旧是那副哀戚的模样,不说话,佯装平静却又时不时泫然欲泣。

他只能沉默,安慰的话,他无法说,残酷的话,此刻他也同样说不出口。

而就在她吃饭的时候,叶初晓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望了她一眼,走到外面掩上门才接起。

秦悦假装吃饭,却屏息偷听。

“嗯……晚上有事……”

“可能要晚点才回来……”

“别等我……”

哈,他对叶初晓撒谎,他为了她,而对叶初晓撒谎。秦悦听着,心情十分愉悦。

等陆正南接完电话,推门进来的一刻,她又敛去神色,继续默默地吃饭,假装对刚才电话的内容,一无所知。

刚吃完饭不久,值班医生进来,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还是觉得有些虚。

医生便又给她开了瓶葡萄糖,护士不多时进来给她挂上。

她输着液,他也不好离开,只得在旁边陪着,眉宇间却紧锁郁色。

到了现在,她倒不恼了,他不开心才好呢,他不也让她常常不开心么,一报还一报。

等药水吊完,已经过了八点,护士来拔了针,她这时候倒主动,神色淡淡的:“你走吧,回去晚了家里人也担心。”

陆正南觉得如今这状况,他真的里外不是人,心里憋闷而纠结。

他没动,她便也不再催,盖上被子假寐。

过了一阵,他以为她已睡着,起身离开。

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又睁开来,嘴角一翘……

陆正南离开之后,并没马上回家,开着车,在城中茫然地转悠。

霓虹闪烁,心情亦随之迷离。坦白,还是隐瞒,两个念头在他心里做斗争。

直到看着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他才终于往回家的路上走。

这一段路,今日似乎特别漫长,当车终于到云水阁,他伏在方向盘上,过了许久才下车。

还是告诉她吧。他对自己说。

可推开门,他看到的情景,却让他怔住:满屋的大红喜字,叶初晓,米粒儿,甚至包括老爷子,都在剪纸。

见了他,米粒儿欢快地跑过来,拿着红色的纸蝴蝶向他献宝:“爸爸,你看我剪得漂不漂亮?妈妈教我的,说这叫DIY。”

他被米粒儿拉过去坐下,叶初晓正在剪一对连着的双心,笑意吟吟:“我觉得自己剪的最吉利,是吧,爸?”

老爷子也点头:“对对对,含着心意嘛。”

陆正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钝痛。

他们,都在全心全意地盼望着那抽礼,尤其是初晓。

他在这个时候,怎么开得了口,给她沉重的打击和伤害?

“爸爸,这个蝴蝶翅膀我老是剪不好,你帮帮我。”米粒儿撒娇。

他接过来,去帮她剪,可因为失神,刀尖却一下子戳到手指上,顿时,划出一条口子,渗出的血,和那喜纸一样鲜红。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叶初晓赶紧去拿了纱布和碘酒过来,帮他处理伤口。

他看着她担忧的神情,心里难受,只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

那个晚上,他逼着自己和往常一样,和他们说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末两天,盛璇他们又过来,帮着张罗婚礼事宜,时间也过得飞快。

他在众人的陪伴下,情绪暂时缓解,而秦悦这两天,也再没给他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无声无息。

到了周日晚上,其他人走后,他犹豫了一阵,终究还是来到后院,拨通了秦悦的号码,想问问她的现状。

然而,她关机了。

过了几分钟又拨了一次,仍旧是关机。

他轻叹了一声,转身回屋……

第二天早上,他到了公司,秦悦仍旧没来,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他去问她的助理,但助理说也已经几天都没联系上她。

不会出事了吧?他心里咯噔一下。

开完了早上的例会,她依然没出现,他心里的担忧越来越甚,最终将手头的事交待给李叔,自己匆匆离开,赶往南湖苑。

在楼下问过保安,说她自周六回来之后,似乎便再也没出去过,他更是担心,即刻上楼。

门铃按了几遍,仍无人回应。正在他焦灼地打算下去叫保安时,门却忽然开了。

秦悦脸色苍白,双眼无神地出现在门口,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你这是怎么回事?”陆正南皱眉问道。

“没事。”秦悦虚弱地一笑:“大概又是低血糖,老毛病了。”

她走回沙发上躺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很可怜。

“为什么要从医院出来呢?”陆正南责备。

“在哪不都一样,反正就我一个人……”秦悦低低呢喃了一句。

陆正南顿时默然无言。

她也不说话,在沙发上躺了一阵,似乎才觉察到他还在这里一样,转过脸望着他笑了笑:“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不过这几天,我可能要在家休息,暂时不能去公司了。”

“你这样……让人挺不放心的。”陆正南叹了口气。

秦悦的眼底,滑过一丝暗光。

她就是要他不放心。

但她嘴里却说:“没事儿,真的没事儿,你走吧。”

陆正南怔立半晌,也只能走:“那你要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秦悦淡淡地“嗯”了一声,神思似飘远,也不再多搭理他。

陆正南走了,秦悦望着壁画上的那抹亮色,笑了笑。

只要他担心,他就会或多或少,记挂着她。

这样就好。

至少,他无法和以前一样,心里彻底没有她。

其实她的低血糖,虽然的确是老毛病,可若不是这些天,她故意不吃饭不睡觉,也不至于发作得这么厉害。

听起来,这像是饮鸩止渴。可事实上,对于真的快要渴死的人,即使是毒酒,也会觉得是佳酿。

****************************

接下来的两天,秦悦并没有打电话给陆正南,但他再打给她时,她却已经开了机。

其实在电话里,陆正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让她注意饮食和休息,她也并不多说,但声音始终是虚弱的。

而这一边,离婚宴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其实安排一抽礼也很繁琐,老爷子毕竟身体不好,所以几乎都是叶初晓在忙前忙后,这期间她还坚持设计室那边的工作,也累得不轻,晚上把孩子和老人安顿好上楼,几乎都是倒头就睡。

办手续的事,她也忙,见陆正南也忙,想着以后补办也不是多大个问题,所以便再没提起。

到了农历十五这天,她再一次核对了所有婚宴的细节,觉得完备了,这才放松下来,在家里试穿婚纱。

原本按习俗,二婚得穿红色,但他们情况特殊,新郎新娘都没变,所以盛璇他们都鼓动她还是选择白色。

其实对于婚礼,她还是期待的。

重新嫁给他,一起携手走完余生,真好。

幸福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她面前。她也拎起裙摆,微笑着转了一个圈。

“妈妈好漂亮。”米粒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初晓回眸,看见陆正南牵着她的手,正站在门边。

“初晓你真美。”陆正南望着她,也不禁由衷地赞叹。

叶初晓俏皮地眨了眨眼,心里暖暖甜甜。

而就在这时,楼下的门铃忽然响了,陆正南拍了拍米粒儿的头:“快去看看是不是盛璇阿姨他们来了。”

米粒儿答应着跑下去,可开了门,却愣住:外面站着的,是最不喜欢她的陆母。

“奶奶。”她嗫嚅着叫了声。

陆母并没理会她,将她推到一边,径直进了门。

老爷子这时也从后院进来,看见这一幕,脸色一沉,过去拉了米粒儿:“你对孩子就不能态度好点儿?”

“这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非要对她好?”陆母剜了米粒儿一眼。她讨厌叶初晓,也讨厌米粒儿,本就不是他们陆家的人,还个顶个地当作宝贝。

楼上的陆正南和叶初晓也听到了下面的动静,叶初晓忙让陆正南先下楼,自己去换衣服。

陆正南下来,淡淡叫了声“妈”。

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才打了电话回去告诉她,但现在看来,或许就连这礼数,也是个错误。

陆母扫了一眼,没见叶初晓,以为是故意拿乔不见她,心里更气,声音也高了几分:“哟,离了又复婚,还搞什么排场,弄得多矜贵似地,有必要吗?”

“你嫌排场不好,也可以不去。”老爷子回了一句。

“样样事你们都把我挤兑在外面。”陆母咬牙数落:“你们当我是家里人了吗?”

父子俩皆不作声。

这样的沉默,又是排斥,陆母更加委屈,眼看着又要开始抹泪,叶初晓从上面房中出来了:“妈,您来了。”

这下陆母找到了更合适的发泄对象,阴阳怪气地嘲讽:“呵,我哪里担得起你叫我这声妈呢,你在陆家是什么地位,被人抬着供着的,我又是什么地位,被人损着踩着的。”

“您少说两句不行吗?”陆正南终于彻底不耐烦了。

陆母看着他的神色,更是悲从中来:“好,我不说,你们谁都嫌弃我,我大老远地过来,两回都是受足了气的,受外人的气还就算了……”她说到这里,狠狠地瞪了叶初晓一眼:“连自己的儿子,也被别人挑着给我气受。”

“没谁给你气受,都是你自找的。”老爷子直言不讳。

陆母只觉得丢尽了颜面,哭哭啼啼地往外走,恰在这时,盛璇和俞行远过来了,见此情景面面相觑,到底是长辈,赶紧上前去劝:“伯母您别生气,一家人嘛,有话好好说。”

“他们当我是一家人吗?你去问,他们谁当我是一家人?”陆母指着屋里的几个人,语气伤心欲绝。

俞行远给陆正南使了个眼色,随即示意盛璇扶陆母上车:“伯母你今晚干脆去我们那住吧,项岷一会儿也会过去,我们也都很久没见您了,都想您呢。”

而刚大闹一场,云水阁也的确没法待了,陆母便借坡下驴,又回头骂了几句,跟着他们离开。

陆母虽然走了,但原本好好的气氛被搅乱了,剩下一家人,也觉得有些扫兴,气氛沉默。

既然换了衣服,叶初晓便进厨房去做饭,老爷子在外面,沉沉叹了口气:“但愿明天的婚礼上,不要再出什么乱子,能顺顺当当的。”

“不会的。”陆正南安慰他:“都安排好了,哪能出什么乱子?”

等老爷子回房休息了,他又给俞行远发了个短信,让帮着安抚下陆母,至少不要明天婚礼上又闹。

只可惜,即便防住了陆母,也防不住另一个人……

次日,婚宴选在方总的酒店,这是方总自己非要坚持的,Monica的朋友,他都当自己的朋友。

礼厅布置得雅致,请的人不多,但场面很温馨。

Eric和家霖也从香港赶过来了,一开始叶初晓并未告诉他,但是米粒儿和家霖聊天时说漏了嘴,家霖随后便把这件事告诉了Eric,他立即打电话过来,问她为什么不邀请他。

其实叶初晓是怕他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开心,所以才特意不说,但Eric这样真诚而坦荡的态度,却更让她感动,于是郑重邀请了他和家霖前来观礼。

进花厅的时候,家霖先迎了过来,当着陆正南的面,抱住叶初晓,眼神里还带着微微的挑衅,喊了声“妈咪”。

但陆正南并不生气,反而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打趣:“哟,只怕你长大后,要叫我爸呢。”他听过米粒儿跟家霖打电话,两个小不点儿在电话里,那叫一个腻歪,他估摸着长大之后,这小子肯定得当自己女婿。

果不其然,这时米粒儿也跑过来了,抱着家霖亲热地叫哥哥,家霖便也没空再跟他斗了,牵着他的小甜心去了别处。

而这时,Eric走上前来,深深地望着一眼这对新人,颔首微笑:“恭喜你们。”

“谢谢。”对Eric的大度,陆正南一直是欣赏的,此刻的感谢,也是由心而发。

叶初晓也同样感谢他,在那样无助的日子里,给予了她无私的帮助,如今,还来到这里,这样诚挚地祝福她。

并未避讳太多,她轻轻地拥抱了一下Eric。

这是属于家人的拥抱,很坦然,陆正南并不介意,也和Eric紧紧握了握手。

Eric懂得他们的真心,见其他宾客过来,便主动退到一旁,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也伤感,但是,仍旧为她高兴,她这样好的女子,值得拥有真正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陆母也来了,但显然俞行远将她安抚得不错,虽说她仍然脸色很冷,但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过分的话,打了个照面,盛璇便又拉着她去旁边入座了,彼此相安无事。

可接着却来了个不速之客——齐禛,当他出现时,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都含着提防。

但今日,他却异常地配合,走到他们面前时,他打量了一眼叶初晓,眼神笑容,看起来都很平静:“恭喜啊。”

陆正南说了声谢谢,便不再搭话。他也没再说什么,甚至都没问起米粒儿,便直接走到角落里,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他走后,叶初晓跟陆正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他来意为何。

正在这时,从门口进来了另一个人——秦悦。

当陆正南看见她的那一刻,身体瞬间一僵,而这个细节,叶初晓恰巧注意到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是秦悦时,心中有些怪异:他为什么忽然这么紧张?

秦悦依旧是白着一张脸,行走也很缓慢,走过来之后,并未看陆正南,而是望着叶初晓,低低说了声:“恭喜你们。”

那一刻她的神色,很奇怪,似想努力微笑,却又极力压抑着难过,而且眼神凄凉。

叶初晓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更浓,用眼角的余光,悄然看向陆正南,发现他此时此刻,表情虽强自镇定,但仍旧不自然。

这到底是怎么了?叶初晓不动声色地笑笑,道了声谢。

秦悦似极轻地叹息了一声,递上红包,随即便转身离开。

可就在走了几步的时候,忽然脚一崴,人就这样倒下。

那个瞬间,陆正南下意识地冲了出去。

叶初晓看着这一幕,心里猝然一痛。

秦悦这一次,倒没晕倒,而是勉强地睁着眼睛,靠在陆正南的身上,眼中似隐隐含着泪水:“我没事的,我只是想过来,祝福你们一声就走。”

她此时神色中的哀怨,让在场的其他人,也看出了异样,都屏住了呼吸。

尤其是当初在洗手间发现她呕吐的陈秘书,在这一刻,更是忽然又种顿悟。

那天秦悦吐了之后,陆总便将她送进了医院,而自那以后,她便再也未在公司出现,而如今又在陆总婚礼上这般表现,该不会……天哪……陈秘书惊愕地捂紧了嘴,站在她旁边的李叔,发现了她神情不对,悄声问她怎么了。

她不敢说,只是摇头。

李叔随后也感觉到了什么,心里一沉。

但感觉最强烈的,却是叶初晓。

秦悦对陆正南的爱恋,其实她早就已经发现,但是陆正南之前对秦悦,态度却一直是坦荡的,可为什么如今,却这么强烈地反常?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

强忍着情绪,她走过去,亲手将秦悦,从陆正南怀中扶了起来,声音很柔和:“你怎么了?”

秦悦在这一刻,仿佛是下意识地望向陆正南,随后又似刚反应过来时,惊慌地避开目光,语无伦次地回答:“没什么,没什么……真的,初晓,我们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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