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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续忙了十来天,该做的事差不多做完了,剩下的不用烦劳纳老鼠,她一个人能处理。
她利用上班的间隙,把郝菲订婚的事儿,通知了村里和村周围的亲戚,只剩下郝家姐弟和邻居没有请。
道喜(订婚)一般不请外人,关系好的朋友和邻居会在这天主动上门来“添箱子”。
“添箱子”是一个传统习俗,有希望家中嫁女儿之后再添男丁之意,也有将嫁妆填满的寓意。
过去物质匮乏,整个社会的经济条件不好,一般人家多为嫁妆犯愁,朋友和邻居们通常会主动帮着凑嫁妆,我送一个新水壶;你送一个新脸盆;她送一床新棉被……七凑八凑后,嫁妆的数量就相当可观了。现在,提着东西来“添箱子”的人少了,多数人要么直接给钱;要么主动到家帮上几天忙,形式虽变了,但习俗仍然保留着。
苏珊与周围邻居们的关系很好,现在又是农闲季节,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呆在家里没事可做,她们巴不得谁家有事上门看热闹呢。
让她头疼的是老五家的人,他的姐姐、哥哥们很难缠,不请不行,去请自己肯定会受气。她素来与郝家人不睦,过去,家里有事都是老五出面跟他们说,用不着她费神费力;现今,老五出了那么一档子事,他几个哥哥因为借钱的事情跟她争吵不休,若进了人家的门,肯定会自取其辱。
她想了好几天,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只能腆着脸去请。
她首先去了老五姐姐家,她家在外村,离纳家湾有五六公里路。
果然不出所料,大姑子姐一见她面,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大堆废话,听得她心头直冒火。
她跟大姑子姐关系很僵,好多年没登她家门了,受人家挖苦在预料之中。好在老五的姐夫在家,有他从中调解,大姑子姐没说太过分的话。
大姑子姐最关心的是老五的去向,苏珊心平气和地将老五的所作所为如实说了。
老五姐姐不相信弟弟能做出携款跟人跑的事,指责苏珊隐瞒了真相。
她气恼地说:“姐,我对着太阳发誓,若有一句假话,下半辈子做寡妇。”
“你啥意思?盼着老五出事吗?家和万事兴,要不是你整天吵吵闹闹,他能悄没声地失踪吗?”
“姐,我们都是女人,将心比心,如果老五是姐夫,你会咋办?这么多年,他满打满算赚回来十万块钱,不愿意花在女儿身上没什么,但他不应该跟人跑呀,临走还落下一屁股饥荒,要债的人将我家门槛都踩烂了。丢下老婆、孩子,带着家里的所有的积蓄,跟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玩失踪,你听过谁家的汉子这么不负责任?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出不出事跟我没关系了,孩子远比他重要。”
“你一个人自弹自唱,真实情况谁也不清楚,我相信老五不会那么傻。”
“信不信由你,我已经将知道的都说了,有一天,真相终将大白于天下。我为菲菲的事来的,不跟你讨论谁是谁非,去不去你们看着办。”
大姑子姐嘴里拌蒜,说了句啥她没听清。
老五的姐夫听不下去了,斥责了老婆几句,陪着笑脸对苏珊说:“他小舅妈,你放心吧!别的忙帮不上,人肯定要去,到了那天,我找上几辆车,把家里能走的人都拉上。”
在郝家的亲戚里,苏珊最敬重的人是老五的这位姐夫,此人过去做过包工头,工地上死人后,家境才败落了。
苏珊跟老五订婚时,她没有别的要求,只想要一辆“凤凰”牌的自行车。那时,市场刚刚放开,一夜之间物价飞涨,省城和县城的主要商场里被抢购一空,别说是买名牌,连普通的自行车也买不到。苏、郝两家的人犯了难,动员了所有的关系买车子,最后,是老五的姐夫通过私人关系,从别人手里买了辆九成新的“凤凰”牌自行车。这人毕竟做过大事,在为人处事上要远远强于郝家哥几个。
她去请郝家兄弟。
老大喘着粗气说:“我这个样子,哪儿都去不了,到时让你大嫂带着娃娃们去。”
老大是煤矿工人,五十岁上得了肺气肿,提前退休了,整天窝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大媳妇做过民办教师,这些年闲赋在家,一心一意伺候汉子、照顾孙子。这两口子都有点傲气,对亲情很冷漠,家族里的事,不发表意见,也不参与,谁家有事了,顶多去应付一下。
老二媳妇跟她的关系最好,一听郝菲的事有了进展,连声念好,表示一定提前去帮忙。老二想说什么,被媳妇制止了。苏珊知道他想说什么,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到了老四家里,老四两口子没等她开口,首先说到老五向他们借钱的事,要她说出老五的下落。
苏珊说:“老五在哪儿我真不知道,我一天忙里忙外的,正经事还忙不完呢,那顾不上他的破事。”
老四媳妇说:“照你这么说,我们的钱打水漂了?”
她说:“打不打水漂,我不敢保证,只要老五不死,你的帐肯定在。”
她受不了老四两口子的胡搅蛮缠,气愤地摔门而出。
老三两口子更过分了,他们将苏珊拦在屋里,反复述说老五借他们两万块钱的事,硬要让她表态,如果不说出个解决办法,不让她出门。
苏珊羞愤交加,来硬的不合适,软了人家不吃,站在屋中央大哭起来。她暗骂自己犯贱,主动送上门受人侮辱。
哭声惊动了四邻,不一会儿,老三家的院子里聚集了一群人。
听到人们的议论声,她有了主意,边哭边高声对外面的人讲述老三两口子的卑鄙和龌龊。
他们向她扑来,想封她的口。
她急了,顺手拿起一把火钳,说:“你们两口子简直不是人,我来请你们,你们却要绑架我,不让出门、不让说话,实在欺人太甚,姑奶奶跟你们拼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她对着老三两口子舞动着家伙,那两个人猝不及防,夺门而出。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老三跑在他老婆的前面,到了大门口,一个不小心滑倒了,老婆随即跌倒在他身上。
她扔掉火钳,大声招呼院里的人,给他们说了老三借钱和要钱的经过。
她说:“大家给评评理,老五向你借钱,是你们兄弟俩私底下干的事,一没打借条;二没有证人,你凭啥向我要钱?老五到现在杳无音讯,你做哥哥的不管兄弟的死活,只惦记这么一点破帐,还有兄弟情义吗?退一步说,即便借钱的事是真的,老五还没有死,只要他还活着,欠你的钱迟早能说清楚,你这么着急干啥?”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一小部分帮着老三说话,大部分人小声谴责老五和老三。
正在这时,从大门进来了一位老爷子,他急急地走过去,对着老三的屁股就是一脚。老三正情绪激动地跟人说着话,冷不丁挨了一脚,差点摔倒。
老人驱散了院里的人,对苏珊说:“姐姐,你别再说了,你们不怕丢人,我替你们丢人呢。你们要是脸皮厚,一起到寺上的高音喇叭里说去,让全村的人听听,你们郝家人到底是一伙什么东西?真是太不像话了,为了一点芝麻粒的小事,兄弟成仇、妯娌反目,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在村里呆?”
说完,他将老三两口子叫进屋里,关上了屋门。
这老爷子是老三的老外父,是位德高望重的老阿訇,连苏珊的父亲对他也要敬重三分。
屋里传出了训斥声,一声比一声高。
她想了想刚才的事,觉得挺丢面子的,满脸羞愧地推车出了老三家的院门。
巷道里有人,看到有人出门,人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身上,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
苏珊急忙骑车往回走。一路上,满脑子都是这臊毛事,她担心,要是老爷子知道了今天的事,一定会对她严厉训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