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赔“魂”的教训

我这个人是很莽撞的。骑快车落水的怕事，早就忘记了。四年后是1947年，我已经在海南。这时我骑自行车的水平高起来了。不仅可以双放手，而且双放手在车上脱衣裳或穿衣裳，前后共带四人骑一部车；跳下车让车自己走，在地上翻一个跟斗再追上车飞身上车等等。年龄是十五、六岁，羽毛刚出就觉得自己不错。平时车都骑得很快，出出风头。我由昆明回海口时，一位同乡伯父（姓名忘了）见我喜欢他那辆飞利浦28寸车，他在昆明金碧路开一家百货店，与我父亲是多年的好友，抗战胜利，趁此高兴，他就把这辆车送给我。约8成新，我非常宝贝。父亲回赠他什么我不知道。我把它带回海南，星期六骑它回海口家，星期日骑它上府城学校。从海口到府城那时的公路是黄土路，有公共汽车，有些同学乘车。那时的公共汽车，车箱都是木制的，车箱外手可拉的地方很多。我骑车常与公共汽车赛跑，总想速度超过它。有一次回校，公共车刚开出，我有几个同班同学在车里。我就追，从海口到府城当中要经过两个坡：第一个叫“红土坡”，第二个叫“龙歧坡”。我追到“红土坡”追上了。因上坡踏车吃力，我就用左手拉住汽车后轮处的窗门，右手把着自行车头，借汽车之力把我拉上坡去，很惬意。下坡时，我借贯性远远超过汽车了。初战得胜，喜不待言。到第二个坡时，我的车已上一小段坡。我想仍然拉汽车上去省力，保持力量最后超车，就放慢自己的车速，等汽车上来。随后，汽车上来了，我立刻从路边靠近汽车，待车头过后，到后轮胎口处，我很快地伸手拉窗口上的木档。不料，汽车速度快，我的自行车速度慢，跟不上汽车，整个人被汽车向上拉。我右手扶的车头，不由自主，猛地碰到汽车后轮上，我的屁股已离座垫，非常危险，眼看自己要滚入汽车轮下，不由分想，立刻飞身丢开自行车跳下。自行车和我都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我是一阵昏天黑地，半晌才苏醒过来，自行车已离我半里路了。汽车的尾影早已不见了。爬起身来，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手脚动动，看看骨头怎么样？没事。只是左手肘擦破比较深的一层，鸭蛋大的皮没有了，越来越痛。血还不断地流，我把伤口旁边的灰尘擦掉，用手巾将伤口紧包起来，免得多流血。然后去看自己的自行车。这辆车质量很好，没多大损坏，扶手等摔歪，矫正后还可以骑。那时公路上车人都很少，我车上有简单修理工具袋，把车修理好后，就慢慢地骑上府城回校。经这次的教训，以后不敢再拉汽车了，但是还觉得自己有本领，会跳车，没有重伤。外出骑车仍然莽撞，骑车仍然飞快。

有一天，我要急着到府城镇去买东西。车飞快地骑出，尚未到镇中心，路上行人还不多，只顾向前看，靠右人行道边骑。突然发现一个三四岁的孝从右人行道上跑出来，要穿过马路。非常危险，只离车不到两公尺，我急忙双手刹车。由于用力过猛，后刹车断了，车继续向前冲滑。这孝恰跑到车子的正前面，马上要辗到他身上。我急把龙头左转，插到他的前面。他看见车时，已来不及停步，整个人扑到前车轮上，双手插在钢丝里。此一惊，真非同小可，碾死孝怎么了得？我下车后，急把他拉扶起来，见他手、脚、脸等都没有伤，这才把心上的石头放下。这时马路两边的居民和孩子的母亲赶到。抓住我的车，先检查孩子是否伤，再与我“算帐”。孩子没有任何皮破，只是吓哭了。于是，家长和居民要我赔孩子的“魂”。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或想到过的怪事。“魂”我怎么赔呢？大人很多，都批评我骑车速度那么快，不注意路上人命安全。那时我只有15岁，确实是不懂事。我再三向孩子母亲等赔不是。我身边有两元钱，原是准备去买什么东西的，这时拿出来赔他们。他母亲一定要赔“魂”。她说，孩子的“魂”被吓掉了，“魂不附体”，他才这样哭。那孩子的“魂”怎么能找得回来呢？我不懂这一套迷信，只得央求。我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给大家，我另外再没有钱了。他母亲不收钱，一定要赔“魂”，把我真的吓慌了，眼泪直流。手脚已发抖了。街坊居民见我真的有些怕了，才进一步教育我，说：“琼海中学那么多学生，没有哪一个骑车像你这样横冲直撞，在这条路上骑这么快，不注意路上行人的安全。”接着说：“你是琼海中学学生，你不听话我们就把你的校徽拿下来告诉你们钟校长（他们都认识钟校长）。”我说：“我不敢了，下回再也不这样骑了。我实在是对不起，请各位原谅！”他们见我的态度诚恳。才有一位老者打圆场，向孩子的母亲说：“他肯改正错误了，拿这两块钱买香纸，晚上替孩子叫‘魂’罢！‘魂’会回来的。”再加上其他人劝说，才算收场。

这次教训，确实深刻。此后我无论骑哪辆车，一上车我就检查刹车灵不灵。骑的速度也适可而止，不敢像那样冒险了，并且常有表示感谢他们教育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