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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的不错,翌日一早,天便降起大雨来,无垠水从天幕倾盆而下,无休无止,整个峄安淌在一片湿漉中。
不论外界如何变化,醉花阁内永远歌舞不休,当真是一个醉生梦死的好去处。
黄昏时分,我站在醉花阁的阁楼上,隔着层层的雨恋,见一个玄色身影撑着伞沿青石街道走来,磅礴大雨中,脚步不急不缓,好似闲庭赏月一般气定神闲。
我看着渐渐走近的人,提高了声音道:“楼下撑伞的是谁家的公子?这般俊俏,可有了人家?”
楼下身影一顿,白色伞面微微抬起,露出精致的面庞,不浓不淡的眉,墨黑的眼,高挺的鼻,薄而无色的唇,每一处都像是谁一笔一笔精心画上去的。
他抬头看我,伞面上斜斜生出的一支绿梅被雨水洗过后愈发显得苍翠欲滴,而后纵身一跃,已飞至阁楼,站在我面前。
我瞧着眼前的人,笑了笑,道:“恭兄动作这般熟练,以前没少翻姑娘们的阁楼吧。”
他抚了抚衣袖,被雨打湿的唇角轻轻氤氲出一个笑来,“我若喜欢一个女子,将她娶回家便是,翻来翻去的多麻烦。”
“要是那女子不喜欢你呢?”
“那就抢过来。”
“要是那女子心里早已有人了呢?”
他动身往阁内走,漫不经心地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杀了那人便是。”
我跟了上去,道:“恭兄表达爱意的方式当真是简单粗暴,也不知哪个女子会如此……幸运,被恭兄看上。”
恭良笑了笑,嗓音带着秋雨的凉意,好似雨珠打在荷叶般动听。
夜幕四起,阁外雨势渐小,遥遥望去,半个峄安都笼在一片昏暗中。
桌上红泥小炉上温着热酒,我倒了一杯,递给恭良,“恭兄趁雨而来,喝杯热酒,驱驱寒。”
恭良白玉似地手挡了档,道:“萧兄好意,我心领了,只这两日贪杯,饮酒过多,身子难免有些不适。”
“哦?”我笑了笑,放下手里的酒杯,看向对面的人,“恭兄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恭良点点头,白皙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
屋内一时无言,只听小炉上温着的酒发出的咕噜声。
我起身,走向窗边,望着连绵不断的阴雨,不远处湖边栽种的几颗枫树,明日醒来,怕也是枝叶相离,凉风拂过,只觉寒意顿生。
我回头,朝恭良道:“你看窗外这般黑,总觉有什么藏在暗处一样。”
恭良清浅的眸子朝我睇来,半晌,笑道:“这种鬼天气,会有什么藏在外面?”
“是啊”,我点点头,搓了搓手,往桌旁走去。
恭良递来桌上的酒杯,看着我道:“喝了它会暖和些。”
我接过,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给人的感觉,很像我熟悉的一个人。”
“哦?”他仰头看我,好看的眉毛挑了挑,饶有兴致地问:“是何人?”
我将手里酒一口喝掉,慢慢低下头去,看着我渐渐靠近的脸,恭良清俊的脸微微变了色,“萧兄,这是……。”
话还未说完,下一秒,便被我凑上去的唇堵住。
在我的唇碰上的那一刻,恭良原本低垂的眼募得睁大,墨黑的眼愣愣地将我望着,似是有些失神,感觉有东西滑入嘴里时,清浅的眸里泛起层层怒意。
我将嘴里的酒悉数哺入他嘴里后,直起身,抹了一把嘴角,看着那玄色身影慢慢向桌上倒去。
那酒里被我下了足量的**,没有一天一夜是醒不来的。
恭良,茶商么?我笑了笑。
初来峄安,我以萧子泽的名号包下整个醉花阁,动静闹得这般大,哥哥若在此,定会去找我。
可我等了三天,哥哥都没有来。
从小到大,哥哥都不会抛下我,他不来,定是出了什么事。
而我等不来哥哥,却等来一个茶商,恭良。
若说第一晚我当了真,第二晚,当他摇着折扇,沉眉呵斥那中年男子时,那由内而外深入骨髓的威仪与气势是常年久居高位的沉淀,岂为一个茶商所具备?
而那袖口处繁密复杂的暗纹,我记起那是传说中的一种猛兽狻猊身上的纹路。
而狻猊,我曾听师父提起过,那是北齐王族的象征。
齐人定是打探到哥哥的踪迹,知他是萧家第三子,便想抓了来,以便来日与燕国萧家军作战时多一个取胜的砝码。
北齐终是按捺不住,要出兵了,只是他攻打的目标,不是于其接壤的弱小的赵魏,而是隔了一个赵国的军事较强的西燕,足见其狼子野心。
哥哥定是逃了出去,他不来找我,要么是受了很重的伤,要么已经……
我摇了摇头,狠命地掐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莫要瞎想。
若是哥哥被齐人所杀,恭良便不会出现醉花阁里,他来,是没想到逃了一个萧子泽,又出现了一个萧子泽。
他来,是想试探,我到底是不是萧子泽。
他不确定,却也不想错放,是以第三晚,便领了人来,打算活捉我。
恭良啊,恭良,你当真是一个演戏的好手,只是你太小看萧家的人了,哥哥能从你手里逃出去,我当然也能。
我迅速脱下男袍,放下束发,换上醉花阁内舞姬的服饰,跑到阁楼外,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抓刺客,有人被刺伤了。”
语罢,只见一人出现在对面屋顶,朝我的方向看来,而后迅速转身,挥了挥手,果见一群黑衣人从醉花阁周围的房屋后飞出,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追了去,最先出现的那人领着几个人,往醉花阁方向而来。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而后又重归静寂,这般训练有素。
少顷,便听楼下几声尖叫,一片骚动,我裹了裹衣服,从窗子跳了下去,耳畔似乎听到酒杯掉地的声音。
我朝着房屋稀少的西南方快速移动,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浑身上下冷的像冰窖一般,
雨势突地变大,像是有谁拿着盆从天上往下倒一样,我缩在一个屋檐下,只觉全身无力,头重脚轻。
我把头埋在臂弯里,告诉自己,只休息一会儿便好,我还要去找哥哥。
不料,这一醒来,天已是大亮,雨已停了,屋檐滴下的水,在地上砸下一个个小坑。
我扶着墙站了起来,脑袋仍是晕晕沉沉的,走了几里,见到一个村子,我进到一户人家,讨了几碗热水,又用身上的纱衣换来一套男子的粗布麻衣。
乔装打扮后,我往不远处的一个集市去,想要打探一点哥哥的消息。
待走到城门,只见一排官兵守在大门,手里拿着一张画像,正挨个检查着来往的路人。
我还在峄安,便能引来一些追兵,这样哥哥就能少些危险
我遥遥望去,见那画像上的人,白衣束发,浓眉杏眼,分明画的是我在醉花楼的装扮。
只一眼,我便知是出自谁之手,那人竟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此行真是凶多吉少。
我弓着腰,打算转身返回村子,刚走了几步,背后传来一声怒喝:“什么人!站住!”
我叹了一口气,施展轻功,往背后的山林飞去,城门的官兵见我逃走,迅速拿起武器,朝我的方向追来。
昨夜淋了一夜的雨,感染了风寒,我很快便体力不支,在一片稀松的树林里停了下来,靠着一颗梧桐树,微微喘气。
气还没喘匀,对面便出现了一对官兵,总共十来人,见到我后,迅速散开,不知谁喊了一句:“抓活的”,便齐刷刷地向我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