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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洞开,三人并肩而出,眉宇之间,俱是一派俯天仰地的淡定,那幅《御天谱》,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他们的心底,与他们的思想、血脉融为一体,现在的他们,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勃发的力量,对于最后那一场大战,不再恐惧,而是充满了热切的向往。
“殿下,”墨棋沿着回廊一路匆匆而来,“圣上传谕,请殿下前往御书房。”
闻言,纳兰照羽伫住脚步,眉峰微微蹙起……这个时候,父皇找自己做什么?
回头看了郎程言和莫玉慈一眼,他淡声道:“你们先回琉光殿吧,我去去便来。”
郎程言颔首,自和莫玉慈转身离去。
一路上默默无语,直到进了琉光殿,掩上殿门,莫玉慈方看着郎程言,缓声道:“有什么问题吗?”
“你也瞧出来了?”郎程言亦抬眸看她。
“嗯。”
“说说看。”
“只怕金淮国主,会从中干预。”
“我也是这么想的。”郎程言点头。
“那我们……”
相视一笑,夫妻二人心中皆已有了答案……他们向来是那般高傲的人物,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不轻易向人求助,虽说现在与纳兰照羽已是肝胆相照,但纳兰照羽毕竟身为金淮太子,肩上担着一国未来的重任,而此次云霄山之行又凶险异常,谁也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对他们夫妻而言,此一战志在必得,但对纳兰照羽未必如此,为了维护他们之间这一段情,他们已经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对于这些人,他们心中有的,是深深的感激,却也不想再拖累别人。
所以,他们选择……
“姐姐。”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喊。
“阿恒,”莫玉慈打开殿门,但见莫玉恒和莫玉琛双双站在外面,微仰着头,黑莹莹双眸定定地瞧着她。
“姐姐,”莫玉恒咬咬下唇,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鼓起勇气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莫玉慈笑了,侧身后退一步,示意他们二人进来。
之后数个时辰,琉光殿一直是安静的,虽有宫侍送来丰盛的饭菜,却始终不见纳兰照羽出现。
夕阳的余晖穿透窗棂,照在洁净的墙壁上,四人默然坐在桌边,开始享用在浩宣宫的最后一顿晚饭。
入夜了。
琉光殿外宫灯低垂,四道人影穿过花木,掠上屋脊,朝着外宫的方向匆匆而去,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一处守卫,亦或者,是有人故意放水。
蔚云殿。
看着坐在龙椅之中,始终双目闭阖,一言不发的父亲,纳兰照羽心中的不耐越来越浓,他从小修习养性之术,到十八岁上下,已然能做到百变不动其心,百折不损其性,可这时,也忍不住懊躁起来……父皇啊父皇,你巴巴儿把照羽叫到这里来,到底为了何事?
直到窗外更鼓声遥遥传来,已经年逾六十的金淮国主,纳兰风渊方才缓缓睁眸,语声沉凝:“羽儿。”
纳兰照羽赶紧敛袖躬身而立:“羽儿在。”
“朕已命丞相岳嵩起诏,择定吉日,传位于你。”
纳兰照羽一怔,好半天才回过神,平复下心绪,呐呐道:“父皇现在身健体旺,何出此言?”
纳兰风渊轻叹,毫不掩示地道:“父皇老了。”
只说了这么四个字,然后拿定了眼,瞧着纳兰照羽。
一见他这模样,纳兰照羽心下顿然明白……父亲这是在等他表态呢。
“……吉日,择定在何时?”
“司天监监正尚未回复。”
“那父皇叫儿臣前来的意思是……?”
“你说呢?”
……这几乎是他们父子俩谈话的惯例,从小,面对纳兰照羽的质疑,纳兰风渊总不喜欢直接给予答复,而是要他自己去参悟,大概他认为这样可以开发儿子的大脑潜能,不过纳兰照羽也从未让他失望过,几乎每次,都能料中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这一次,纳兰照羽决定装傻。
“儿臣已经明白,儿臣……一定不会让父皇失望,父皇若无别事,儿臣,先告退了。”
言罢,抽身便走。
金淮国内,上至文武群臣,下至普通百姓,都道金淮国君纳兰风渊,生性寡淡,不好言语,从来只是埋头默默处理国事,不喜空谈,更不喜欢教训人,却不知道,他沉默的外表下,有着一颗何等智慧的心。
按说,纳兰照羽的个性,倒有百分之六十,承继了他父亲的渊博沉稳,为人做事雍容大度,不迫不急。
本以为,自己这一次,仍然可以像从前一样,利落抽身,不曾想,眼瞧着快迈出门槛时,身后那一尊大佛却突兀地开了口:
“无有死,则无有生。”
纳兰照羽身形一顿。
良久垂眸:“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教诲。”
然后,他毅然跨出门去。
夜空深湛,瘦月孤悬。
纳兰照羽慢慢地走着,身影被宫灯朦胧的微光拖得很长。
无有死,则无有生。
这是句看似简单的话,却内蕴着无边玄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经历绝境,便看不到希望。
有始,必有终,而终结,又意味着新的开始。
那么父亲,您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天亮了。
荒山野地之间,四个人席地而坐,中间生着堆火,火上架着只已经烤得滋溜冒油的野山羊。
郎程言和莫玉恒一人手执把剑,舞动之间,将一只羊分解成无数薄片,盛放在采来的树叶之中。
莫玉慈接过去,撒上临走前从浩宣宫御厨房里顺走的调料,四个人便用木棍叉着羊肉,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清风送爽,美味可口,这样的日子,倒也有些不亦乐乎之感。
“有没有我的份儿?”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从远方悠悠飘来。
四个人齐齐一怔,俱转头看去,却见那锦衣男子洒洒然而来,步履从容不迫,姿态仍旧是那股飘逸出尘,似是丝毫不染这人间烟火,不是那纳兰太子,却又是谁?
“你,你怎么……”莫玉慈第一个站起,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怎么来了?”纳兰照羽微微地笑着,也不避忌什么,自取了一份羊肉,就着调料有滋地味地吃起来,斜斜地睨了郎程言一眼,“男儿大丈夫,一言九鼎,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可我清楚,自己不是那般没信义的人。”
“哈哈,”郎程言非但不恼,反而开怀地笑了,满脸意气风发,“好,纳兰照羽,我敬你是个爷们儿,以后不管啥事,我们商量着办,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纳兰照羽顿时瞪圆了眼,狠狠地看着他……这个家伙,从在流枫相遇时起,就明着暗着不停地给他使绊子,对女人(莫玉慈),对家对国,他玩的阴招可是不少,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只是大人大度,不爱跟他计较,就拿去云霄山这件事而言,他以为就凭他郎程言,能够啃得下来,扛得住么?
他若扛不住,跟着一起倒霉的,还不是这全天下?
郎程言却只是笑,蓦地抛了手中羊肉,就着两手腥膻扑向纳兰照羽,一个猛子将他摁倒在地,让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俩之间有啥啥的。
两人就那样在野地里滚着,任全身上下沾满毛茸茸的草刺儿,莫玉慈冷眼瞧着,也不去理会……男人么,爱闹腾的时候就闹腾去,别看他们一个皇帝一个太子,搁荒郊野地里,跟两个孩子也没啥区别。
倒是莫玉恒和莫玉琛,似是从来没有瞧过这样的奇景,把四只眼儿都瞪圆了,直到火架子上剩的羊肉都烤出焦糊的味道来,方才猛然回过神,不去理会那两个疯癫的家伙,忙忙地熄了火,把下剩的羊肉分解成数块,用大片的树叶包了,作为路上的干粮。
收拾好一切,莫玉慈方冲那两个还扭在一起的大男人喊道:“喂,你们两个,还有完没完?起来上路了!”
纳兰照羽推开郎程言,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拍掉自己身上和头上的草叶子,又是龇牙又是咧嘴地道:“郎程言,我今儿个总算是服了你!”
“服我什么?”郎程言自己也站起来,很没形象地甩着头发,一副落魄江湖游侠的模样。
“服你能折腾!”
郎程言眯眯眼,那眉宇间惯有的枭傲又浮了出来……没错,他就是能折腾,要是他不能折腾,也做不成大安的皇帝,更没有资格活到今天!
活着为什么?
活着就是为了折腾!
“走吧!”那厢,莫玉慈已经将包袱背上了肩,率先迈步朝前走去。
两个男人跟在她后面,不时唧咕两句。
再有三五日,他们将走出金淮国境。
再有三五日……
想到这里,莫玉慈不由沉沉叹了口气,脚步稍缓。\0
两只温暖的手同时从旁侧伸来,握住她的。
偏头看看这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莫玉慈笑了。
不管他们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到她的身边,今生能认识他们,她真的很开心。
一个,伤她甚深,却也慢慢地爱她胜命;
一个,从始至终,一直如春风化雨一般,治愈她所遭遇的所有伤痛。
一个,坚韧如山,枭傲如鹰;
一个,浩瀚如海,温润如玉。
都是这世间最优秀最出色的男子。
更难得的是他们心中的那份爱,悄悄由当初的偏狭,至此时的宽容沉稳。
亦或许,是因为前方那一片绝狱,让他们不得不暂时呈现出这样的姿态。
为国为家为她,他们都需要通力地合作,毫无保留地,完全坦诚地合作。
合作,才能胜利!
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共识,也成为他们双方的抉择,无论这抉择,带来的是终极辉煌,还是一切的覆灭,他们都将慨然面对,慨然承担!
她喜欢这种感觉!
曾经,她是弱小的,她是惶恐的,面对那极致强大的命运,她手足无措,她仓皇逃离,她爱的男人,也选择无奈放弃,但是世间种种风雨,还是将他们“逼”上这样一条道路。
也许,正如云菀所说的那样,他们是上天择定的人,所以,他们注定要承受种种的磨难,因为磨难让人强大,磨难让人成熟。
包括自小相对顺利的纳兰照羽,他也将在这条道路上,因为自己的抉择,而付出他想象不到的代价!
不过,既然抉择了,他们便不会后悔,因为他们懂得了生的艰难,而懂得如何去面对,死亡的考验!
忽然之间,纳兰照羽觉得自己顿悟了……
无有死,则无有生。
难道说,睿智的父亲早已看出,在前方那座洪荒神秘的远古山脉之中,等待着他们的,乃是一场新的炼狱?
他,料想得不错。
只是那,不是炼狱,是比炼狱还要可怕千万倍的,灭狱。
风,呼啸着从他们耳边掠过。
弥漫的云色,自空中一直铺垂到地面,裹住他们的身体,股股冷泌的寒意,从身体表面,直渗入内心深处。
他们只是定定地瞧着前方。
幽蓝色的山峦,隐约间闪蹿出几许橙色的火花,乍然看上去,虽有些诡异,却并不见如何凶险。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是表面,仅仅只是表面。
郎程言蹙紧了眉,对着那山看了半晌,然后将视线转向下方的凹地,削薄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奇怪。”
“奇怪。”纳兰照羽接着说。
“奇怪。”莫玉慈第三个接上。
就连莫玉恒,也忍不住凑了个趣:“奇怪。”
“你奇怪什么?”郎程言转头看向纳兰照羽。
“那你呢?”
“该出现的人,没有出现。”纳兰照羽答,“你呢?”
“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
两人相视一笑。
唯有莫玉慈没笑,她也笑不出来。
因为,在那片凹地里,整整齐齐地站立着近五万名年轻少女,分列为五个方阵,各自身着玉、紫、金、碧、红五色衣裙,俱是斜襟裙领,裸露着右肩,而且各自的肩上,都镌着相对的圣印。
这样的阵势,让她想起十七年前,那个浓如泼墨般的夜晚。
那一晚,她裹在一片薄薄的荷叶之中,被送出那道神秘的大门,流落乾熙大陆。
照理说,她那时只是个婴儿,不该有什么记忆,然而,自从与灵犀剑合体之后,那些看似遥远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甚至包括生命形成最初,漂游于血池中的混沌时光。
她不由抬起头,向苍穹深处看了一眼……母亲,这也是您给女儿的提示吗?您想让女儿明白什么?是我生命的来源?还是……这乾坤万物的奥秘?
对于她心中的疑问,苍穹只是沉默以对,一如既往温柔地俯视着她。
莫玉慈垂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