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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运气好。”邬深深卸下肩上的竹篓,嗅嗅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你煮什么好吃的?我老远就闻到了。”
“不知道你中午会回来,就只有炖菜和昨晚剩下的黄馍馍。”
这半年他们家境逐渐转好,吃得上用硬糜子混着软糜子,以石磨磨成糜子粉做成的黄馍馍了,而半年前,他们吃的还是会刮人喉咙,吞不下去,却为了要活命也吐不出来的糠馍馍。
外头有羊,有鹅,有鸡,这她以前都不敢想的,这些转变都是因为她眼前的长姊。
“得,就这么凑合着,晚上咱们就有肉吃了。”邬深深去掏腰包里本来带到山上要当午饭的馍馍,另外还摸出两颗野梨,都给了妹妹。
“山上的野梨熟了?”邬浅浅笑道,露出浅浅两个小梨涡,可爱极了。
“你和壮哥儿一人一个。”
这个家如果说她主外,那么主内的就是妹妹浅浅,她能煮一手好菜,总揽家中杂务,家中几亩旱田自从邬淮过世后,两年前被叔父借口他们这一房没有成年男丁,收了回去,所以那名义上该是他们的田地也没他们什么事。
浅浅主要是打理家务,早上起来要熬粥、喂鸡鹅,吃过早饭,要去河边洗衣服,去菜地除草抓虫,顺便摘中午要吃的菜,做完这些也该做午饭了,下午到晚上之前要是没事,虽然说可以歇口气,但要织布、纳鞋底、缝补衣裳,没一刻能停,十二岁年纪,精明干练得没半点事能难倒她。
邬深深深深觉得往后哪个男人能娶到自家妹子,不知晓得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邬浅浅瞄了瞄没有太多东西的竹篓,并没有看到松鼠还是兔子的影子,还欲开口,就有道像只小鸟似的影子飞奔过来,扑进邬深深怀里。
他仰着小脸蛋,甜甜喊着,“阿姊、阿姊,我听到你说有肉……”
明明都满五岁的孩子,身子骨却单薄细弱宛如三岁孩童。
说起来这实在是肖氏的一把心酸泪,肖氏怀着他的时候碰上邬淮过世,伤心忧郁过度,加上来回劳累奔波,不足月就生下壮哥儿这遗腹子。
那时的邬家别说一颗鸡蛋,丧夫加上生产,肖氏连碗汤水都吃不上,更别奢望坐上月子了。
因为身子血亏,没有足够的母奶可以哺乳,加上早产的孩子体虚,每天因为饥饿啼哭不休,脸色胀紫的壮哥儿眼看就要夭折,要不是有陆家大娘和四周邻里接济糜子熬成稀薄的米汤,勉强养大他,她这个弟弟就真的要没了。
可能先天亏得狠了,虽然后来邬深深想尽办法,以一头野山猪换了下奶的母羊,每天将羊奶去腥后给他喝,留下可以产蛋的野鸡,她勤奋的上山打猎,挖陷阱、做套子,为的就是希望三不五时都能让弟妹有口肉汤喝,浅浅养着养着,虽然不见身上有肉,身子倒是顺顺利利的,少有病痛,可是体弱的壮哥儿也不知道把东西都吃到哪儿去了,就算她费尽心思,他依旧瘦骨如柴。
真要说,农村里没有儿子真说不上话,只因儿子代表劳力,没有劳力,一个家哪能撑得起来?
而邬淮要是没有留下这么个遗腹子,冲着他们一家在旁人眼中只有女儿的“绝户”,家产就得由其他族人瓜分,更甭提现下能安稳的为他们一家人遮风避雨了。
所以这个家缺一个都不行。
邬深深把弟弟抱起来,看着脆嫩得如同新生幼芽,风轻吹过就会折了的壮哥儿,蹭着他软细的头发,毫不犹豫的亲了他一口。
“原来我们家的壮哥儿是顺风耳,不用支着耳朵听就知道有肉吃了,好厉害!”
“阿姊和二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双臂环抱着邬深深的脖子。
他知道顺风耳是谁,阿姊曾给他讲过床边故事,祂和千里眼是妈祖娘娘的左右手,是会保佑讨海渔民的好神明。
邬浅浅转头去灶间给邬深深打了兑好的温水,“壮哥儿,你不是喊肚子饿,让阿姊洗洗手,马上就可以用饭了。”
至今还没有大名的壮哥儿虽然不是很情愿,还是磨蹭的下了地,但仍倚赖的用一双水汪汪的眼巴巴的瞅着自家大姊。
这个时代一天吃两餐,邬家却是三顿饭不少。
以前没有能力的时候,邬深深会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弟妹,现在她有能力了,更没有委屈自己和家人的道理。
邬家人和别人家还有一点不一样的是,他们家都是等邬深深回来之后才开饭的。
这规矩也不是谁定的,是弟妹一片拳拳体贴之心,邬深深从不曾这样要求自家弟妹,尤其壮哥儿体弱,没有非等她回来才能开饭的必要,哪知道邬浅浅左耳听了,右耳索性给弟弟养成吃点心习惯,好让他可以撑到大姊回来,不至于饿过头。
家里掌中馈的是妹妹,邬深深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的道理,既然没饿到弟弟,也就随她去了。
日子一久,等邬深深回家才能开饭,变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壮哥儿去喊娘出来吃饭。”邬浅浅差遣弟弟去跑腿,不然他能就这样傻傻的瞅着大姊,直到她手上的事了了为止。“饭后有阿姊带回来的野梨。”
老林子里的野梨个头不大,带点微酸,但是胜在汁多味美,对于阿姊带回来的食物他通常十分捧场,听说有水果吃,重重的点了下头,迈着小短腿进了肖氏的房间。
邬深深洗了脸后,把脸盆的水往外泼去,擦过手后就去给妹妹打下手。
“明天要没什么事,一起上山吧。”
“真的?”
今天算是探路,因为几个月前浅浅就已经在念叨山上的浆果如何又如何、坚果如何又如何,她要还听不懂自家妹子的意思怎么当阿姊,这不是嘴馋了嘛。“明儿可以带两个麻袋去耙干松针。”
秋冬季节,地上枯黄的松针极轻,一麻袋了不起扛起来十几斤,实在轻便,用这来引火最好,一遇火苗马上就点着。
“阿姊今儿在山上发现榛子丛了?”邬浅浅口腔泛水,杏儿般的眼睛亮晶晶,秋季是采山货的黄金季节,盛产浆果、菌子,尤其坚果,好吃得连作梦都会让人流口水。
“不知道谁老说自己是大姑娘了,惦记的还是吃。”邬深深刮了一下妹妹的翘鼻子,表情宠溺。
榛子也就是山板栗,在各种坚果类里面最可口、最有价值的也是它,要是在几年前那绝对都是要拿去卖钱换银两的,这会儿她已经舍得留下来给弟妹吃充作零嘴了。
“过年闲磕牙的时候可以和瓜子一块当零嘴嘛。”邬浅浅害羞的跺了下脚。
新年的零嘴?这些个零嘴要能搁到过年才怪,哪年不早早进了这两个小的嘴里。
“我去向阳坡上的灌木丛里瞧过,要去不?”比较让人扼腕的是背阴坡的榛树长得比较高大稀疏,果子相对的也比较大,她的臂力即便自认够强悍的了,用竿子也打不了多少,通常只能等它自己瓜熟蒂落,但是这样一来,就便宜了森林里的松鼠和动物们。
刚开始那几年,她只能干瞪眼,年年跳脚,后来学聪明了,知晓一定要把时间掐准,不早不晚的把向阳坡的榛子摘回来,一来家里两个小的爱吃,二则屯子里的小子那么多,哪家不知道榛子的好处,一个迟疑,就得明年请早了。
“去去去怎么不去?”邬浅浅显现少有的激动。
“阿姊也带壮哥儿去吧。”让肖氏牵着小手走出来的壮哥儿冷不防听到两个姊姊的聊天,迫不及待地挣开肖氏的手,直奔邬深深跟前。
瞧着么弟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邬深深笑道:“今儿壮哥儿要是能吃上两个馍馍,乖乖去歇个午,阿姊就考虑捎你上山。”
“我能、我能!”他两眼放光,拔腿就往炕上去,脱鞋、端坐,一鼓作气。
他身子差,平时姊姊是不让他上山的,只有秋天有坚果捡和夏天采黄花菜的时候才允他进山里去,因为这两样都是轻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