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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吃饭了。”
肖氏温柔的颔首,她莲步轻移,用一种和农村格格不入的秀气优雅落坐,几个孩子已经见怪不怪,倒也不是以为村妇就该粗鄙庸俗,而是肖氏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怎么都令人没办法联想她可是三个孩子的娘,在旁人眼中看起来,她比较像三个孩子的大姊。
俗话说:子不言母过。肖氏也没什么大过错,她不会葬花,不会吟诗作词,只不过她多愁善感了些,有颗拒绝面对现实的心……如此而已。
所以也成就了几个孩子有事找大姊,没事也不会去找娘的个性。
炕桌是用几块木板钉置的,几个人捧着面前的碗大快朵颐起来。
“好吃吗?”
“好吃!”壮哥儿咬一口馍馍,配一口菜汤,小脸笑得很满足,“晚上我想吃阿姊做的“乱炖””。
“嫌我做的饭难吃?!你这没良心的小子,平时阿姊不在谁供你吃喝,等阿姊回来就倒戈,明儿的零嘴没了。”邬浅浅啐他,用这种软软柔柔的嗓音说着威胁的话不说缺乏气势,就别提壮哥儿嘴馋阿姊的乱炖,就连她脑海浮现这二个字,都会不住的咽口水,只不过阿姊实在太忙了,外面的事自己帮不上,能做的就是把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干净,不让她回来之余还要操心家务。
说到底,大姊也不过是个比她多上两岁的姑娘,一肩扛起的却是男人的事,她够辛苦的了。
她年纪比壮哥儿大,也记得那饿到眼泛绿光的滋味,那种饿到手脚发软、饥寒交迫,恨不得拔草根、啃树皮的滋味,她今生都不想再尝。
所以,现下对她来说,能有饱饭吃就很好,没有什么比现在的日子更好了。
“明明二姊也馋。”
“你这滑头,拿我做文章!”她拿起帕子替壮哥儿拭去唇边汤渍。
肖氏看着孩子们的互动,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想加入谈话,但是那格格不入的感觉又那么清楚。
邬深深看在眼里,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过两天镇上有市集,娘那幅松鹤延年上回我瞧着好像剩下两条鹤腿?”
“我下午加紧赶工,就余几针了。”
肖氏的绣工了得,经常从镇上接些大件绣活回来贴补家用。
对这大女儿,她的心境非常复杂,很多年了还是理不清到底是觉得欠她比较多,还是对不起比较多。
“眼睛要省着用,天黑了就不许再拿针,就算后天来不及,现在家里没那么紧了,下回也可以。”
“我省得。”她所能做的就是听女儿的话。
邬深深分神看向壮哥儿,“吃慢点,汤别洒了。”
“好。”壮哥儿咂咂嘴,对她的话是绝对服从。
第二章邬家一家人(2)
饭后,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肖氏带着壮哥儿午憩,邬浅浅收拾碗筷,邬深深拿着竹篓去了井台,仔细把药草和野菜做分类。
药草清洗后放在簸箕里晾干,连带之前积攒的,等到赶集日去药铺去换银两,至于野菜可以晚上炒来吃。
“邬姑娘。”
邬深深抬头,站在柴门前的是单手牵着一个六、七岁左右孩子的战止,那孩子和战止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偏向柔软,眉目鲜活得像彩绘的瓷人儿。
要是这男人去掉那一嘴的落腮胡,俊魅程度应该更胜这孩子一大筹吧?
一大一小靠近,她闻到了刘寄奴的味道。
那瓷娃儿的脚裹着捣碎的草药,原来药草是要给他用的。
“大姊姊好,我叫战冽,我的脚舒服多了,大哥让我来给姊姊道谢,大哥说要不是姊姊,我这两只脚可能就要废了。”他穿着青衣,趿着布鞋,眼中扬着孩童纯粹的神采,用糯软甜美的声音对邬深深说道,毫不怕生。
邬深深看着他的眼,“小事一桩,不用客气。”然后指使战止。“那边有小凳子,拿来让他坐,或者你马上要走了?”
战止放下答应送过来的马鹿肉,还未搭腔,瓷娃儿瘪起嘴来,“姊姊不欢迎小冽吗?”
“哪能呢,往后你识路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家壮哥儿玩。”对孩子她的态度一向比成人好。
人心难度,保持距离,各自安好。
“阿姊,你叫我?”揉着眼倚在门口的是本来应该随着肖氏去睡午觉的娃儿。
“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邬深深挑眉。
“给他拿件衣服他就跑了,把我的话当是耳边风是吧!”气冲冲跑出来的邬浅浅也不看人,一巴掌往壮哥儿的头巴下去,当然,力道不大就是。
“我听见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就想出来瞧瞧。”对二姊的“暴力”他早习以为常,因为压根儿不痛。
邬深深甩掉手上的水珠,接过妹妹手里的夹衣,扳过壮哥儿的身子给他仔细穿上。
倒是邬浅浅注意到有外人来,看见战止的模样,目光一下子转不开了,一颗心跳得奇怪不说,脸热得自己都心慌了。
“娘呢,睡着了?”不用问其实邬深深心里有数。
“嗯。”
哄人睡觉的自己睡着了,在邬家是常有的事。
把系绳绑好,邬深深直起身,“壮哥儿替阿姊带小冽哥哥进屋里玩好吗?”
壮哥儿很大方的对着战冽笑,露出单纯天真的表情,“我的玩具借你玩。”
因为身子弱,最常来找他玩的也只有隔壁的阿牧,现在新得了一个朋友,而且长得好好看,让他完全不藏私的把自己心爱的玩具掏出来分享了。
至于战冽可是闷坏了,来到这里,一个同年的朋友都没有,加上住惯了说官话的京城,乍然来到这都说方言的地方,一整个适应不良,如今发现这家人居然没有满口的方言腔,难得生出认同和亲切感。
战冽回头看了一眼战止,见他微微颔首,敢情是不反对,便让壮哥儿牵着他的手,一跛一跛的进屋子里去了。
“浅浅,给客人倒茶。”她看着妹妹那连耳垂都红了的模样,这时代的孩子真早熟,她在浅浅这年记的时候两脚还埋在田里,弯腰分檗秧苗、拔稗草,哪有旁的心思。
“嗯。”邬浅浅低下头,捏了下自己腰下的围兜,羞涩的躲进去了。
这人真不打算走,等茶喝吗?
“你要是没事可以走了,小冽我会送他回去。”
她这是要撵他?他很惹人厌?
难道他长相令人不喜?不会啊,瞧冽哥儿的模样也知道有血缘干系的他长得不会太差,可她对冽哥儿有说有笑的,却摆脸色给他看?
“孩子那么小,这种天气穿那么单薄,怎好带出门?”
虽然说是别人家的孩子她管不着,也没资格管,可就是忍不住要说他,男人就是粗心。
“他非要跟我出门。”语含无奈。
他只带过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个萝卜一个坑,可这幼弟,穿衣吃饭这些琐事都还要人照料,自己禁得起饿,他不成,自己几天不洗澡都无所谓,他不成,这就要扯到煮食这事,战冽这小子居然说他煮的饭猪也不愿意吃……也没到那种地步好不好?就只是焦了点、黑了点,有点难以下咽而已,你爱吃不吃!战冽也不想想日前饿到哭的惨状,真是标准的好了伤疤忘了痛。
但是,流放路上他已经折了两个庶弟,要是再让冽哥儿死在这荒蛮之地,他拿什么脸回去面对娘?
更令他头痛的是朝廷拨的十二亩地,要岁纳六石,即便给了种籽和农具,他和其它流放户也只能干瞪眼。
下地干活的农事他们是一窍不通。
看见他们巴望的眼神,看着那些连锄头都拿不动的文官,这令他挫折,他必须替众人找出一条生路来。
按朝廷规定,流人到地头有三种劳役可以选——为奴、当差、种地,每日供其维持生活的口粮银子。
为奴,因他的旧身分之故,无人敢要他;当差,这里没有驿站、官庄、围场可以从事杂役,再因为他携有眷属,按规定给了地。
“你要带他出门就要给他穿暖,要是病了,有个头疼脑热,还不是苦了你自己?”这种事还要人教,家长是那么好当的吗?邬深深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