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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止瞧着她突然横眼过来,不过是屯子里的村姑,她却像娘亲似的念叨他照顾孩子不力。
会吗?屯子里到处不是滚得像泥巴堆里捞出来的孩子?
邬深深怎么看他也不是那种受教的表情,懒得再理他。他不要以为她爱唠叨,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弟弟和村子里从小在泥地滚大的小子能比吗?
径自去拿了刀料理那半只鹿肉,出来时随手把一只杯子塞进他手里,“趁热喝,喝完要没事可以走人了。”
别说她不懂待客之道。
战止不吭声的直瞅着她,心里在打着还未成型的主意,手里被塞了杯子也没感觉。
“这是要做什么?”战止觑着她把鹿肉切成许多大块,分成几堆。
“这么些肉一时也吃不完,可以腌了晒过,做成腊肉,方便保存,另外那些,给邻居当谢礼。”邻里家里有点什么,互相馈赠在这里是很常有的事。
“腊肉?原来也可以这么做,你会?”他有记忆以来吃的都是鲜肉,在他的印象里只有穷苦人家才会把肉腌来吃。
“你家里不也有半只??”他不会连腌肉也不会吧?
“自己留了一点,其它送人了。”
他有一身武艺,打野味这事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吃完再去猎就是了。
“你不会以为大雪寒冬的还能上山去吧?”
“难道不是?”
“等你能熬过这里的大雪季就知道了。”真是呆子,她可不是危言耸听,这里的冬天彷佛所有的生命都停止活动,到处是一片冰冻、寒冷和死寂,然而到了夏天又是另外一片风景。
邬深深把盐拿出来,“不想死得莫名其妙就跟我学着点。”
她看起来是有所本,而不是无端的恐吓他,历朝统治者选择流放的标准就是偏远和艰苦,皇上让他们来可不是来享福的。
“我知道了。”战止的目光盯紧了她每个动作。
院子里一畦畦菜地上什么都有,绿油油的蔬菜株株精神得很,至于她狩猎的技术,他见识过了。
“打猎、菜地,就连肢解猎物的技术都难不倒你。”
“想活下去,就得什么都会。”她说得很冷酷,却也实在得叫人无法反驳。“就拿种菜来说,土地不会辜负人,你种什么它就长什么回报你。”
“说起来巧,我有十二亩地。”
她瞄他一眼,“你那些地今年是指望不上了。”
他舔了下唇,“我不懂田里的活儿。”
不能下田的男人在这里哪能叫男人?她正想反唇相稽,但是辗转喉间吞咽下去。“明年开春了趁早整地吧!”
“我听说你家的几亩地最早是你在种的。”而且年年收获丰盛,据他所知,上好的麦田一季最多六十到六十三石产量,她的四亩地却有高达三百多石的产量,屯子里有多少种了一辈子田的泥腿子比不上她。
他眼中的情绪掩饰得很深,深到她什么都看不出来。“既然你打听得到这件事,那也该知道如今我家一亩地也没有了。”
“因为你把田佃给别人了。”
她冷笑。
她眼中无声叫嚣的不知道是什么,战止没抓住。
“不如这样,我们做个协议,姑娘家中似乎缺乏劳力,姑娘也见识过在下有一把好力气,任何时候只要姑娘用得到在下,什么事我都可以忙。”
不会的事情何必装会,他不考虑自己却得为跟着他的许多人设想。
“条件呢?我对公子有什么用处?”天下不会有白白掉下来的大饼,他究竟有什么企图或者觊觎什么?
她不过就一个平凡的村姑,没有家财万贯,没有惊天美貌,他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却找上她?
“教会我和其它人如何让那些农地长出粮食来。”
“就这样?”
“就这样。”
她又质疑自己了?这是第几度了?和她交手以来,她对自己就有诸多怀疑,乡下人不是最纯朴不过?她对于人的戒心颠覆了自己对村人的认知了。
第三章好用的长工(1)
“也就是说,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可以,这段时日只要姑娘供给我和弟弟的口粮就可以了。”
邬深深沉吟半晌。
两顿饭换一个半的劳力,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
但是她很迟疑,她迟疑的是人性险恶,名义、血缘上是一家人的人都能为了几亩薄田翻脸不认人,人性有什么好期待的?
这些是她那便宜老爹老家几个极品亲戚给的深刻教训。
当初邬淮一翘辫子,家中一片愁云惨雾,她这身体的原主几度去求祖父母施以援手,没想到祖父母却以年纪老迈,自顾不暇,把她用竹扫帚打了出来。
叔父更加恶劣,他恶言说兄弟早就分家,他没道理养一家子的寡妇孤儿,要他们自扫门前雪,婶母冷眼看着,讥讽肖氏要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有卖儿卖女一条路可以走。
她穿越来后,从肖氏的口中得知,即使兄弟分家,邬淮依旧孝敬父母,打了野味一定往父母家里先送,有了收入,年节也不曾少过父母那丰厚的年礼,至于兄弟分家,是父母偏疼小弟,不想随大儿子住,还借口小儿子要和他们一起住负担大,让邬淮夫妇什么没有的净身出户。
邬淮毫无怨言,胼手胝足地给自己和家人盖了间屋子。
然而人心败坏是没有尽头的,叔父带了村长扬言要接收邬家财产,她破罐子摔破,据理力争,坚持壮哥儿就算只剩下一口气还是家中男丁,谁也不能让他们家没有屋瓦遮顶。
因为闹得太不可开交,这件事被挡了下来,但是才又短短两年,她还是没能护住那四亩上好的麦田。
相较于前世一心一意维护她的爸妈,这一世所谓的“亲人”,让她感受到贪婪黑暗的人性。
过去的事情是过去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家中劳力缺乏,而这男人的确是能干活的。
她没有忘记那只马鹿是怎么死的,这男人的臂力惊人。
她把沉重的肉用木桶装上,交给他。
“进屋去,我们详谈。”
壮哥儿和战冽很快熟稔,没多久便拉着新朋友去找阿牧玩,这一玩,直到天色暗黑,一票三人又笑嘻嘻的回到邬家来。
壮哥儿难得当一回主人,他很大气的拍着小胸脯,“都留下来吃饭吧,我阿姊今儿要做好吃的乱炖。”说完还扭过头来向她确认,“阿姊,你会给壮哥儿煮好吃的吧?”
“会。”
得到保证,壮哥儿笑得灿烂无比。
“不成,俺留在壮哥儿家吃饭,俺娘要发火扯掉俺耳朵的。”陆牧缩了缩脖子。
“你装呐,你不是贼爱吃我阿姊的煮食?”
“你跟俺急眼也没辙,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俺娘。”陆牧有张宽厚明亮的脸,圆脸笑起来毫无杂质,提到自家剽悍的娘,嘴里冒着的口水一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就留下来吧,葛哈我去和陆大娘说去。”邬深深笑笑摸了陆牧的头。“葛哈”就是东北方言“有什么事”的意思。
“谢谢邬大姊。”娘老挂嘴边说邬大姊养家辛苦,不许他贪壮哥儿家任何东西,就连吃饭也不许。
“去一边玩吧,吃饭的时候我再叫你们,枣糕不许多吃,免得一会儿吃不下饭。”枣糕是用大枣、花生和面粉发酵揉制的点心,她看孩子们疯玩了一通回来,做来给壮哥儿垫肚子的。
战止发现面对孩子的邬深深有着无比的耐性,淡淡的笑容像温柔的月光,让人看着看着也想融入那月光里,沐浴其中。这感觉让他不禁恍惚了起来,他怔忡的以眼角余光看她,她在火塘边忙着,熊熊火光,她的小脸被热气蒸腾得红扑扑的,身后那条大黑长辫,因为忙了一天,有几绺发丝落在鬓边,她压根没有半点不耐烦的颜色。
她像是发现他太过螫人的视线,面色不善的指着院子掘成一列列的土墩,打发他去挖土豆。“等你把土豆都挖起来,就可以吃饭了。”
这么点活计,战止没放在眼底,只是被人差使,心里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但是为了巩固未来的合作关系,还是照邬深深吩咐,拿了簸箕去到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