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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条石灰画成的白线,齐皓望着对面三名姑娘。中间那个是月华,他认识,一个受他一句话而免去卖身葬父命运的姑娘。
但他不明白,月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恩公……”月华忘情,就想跨过白线,跑向齐皓。
“站住!”齐皓大喝一声。“山寨那些人没有告诉你们,不准跨越白线吗?”
“恩公……”月华抹着泪。“你总是这么好心,只想着照顾别人,却让自己……”
刚进山,听说寨里闹疫症时,她也很害怕,但得知齐皓不顾一切冲入疫区后,她就什么也管不了了,只想见他。
她的恩公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伟男子、大丈夫,能够服侍这样一个男人,是她烧了八辈子香才求到的好事啊,所以她也不管不顾地跑来了。
只要月华没跨越白线,齐皓就不想理她,目光转向另两名姑娘,面貌非常地陌生,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齐公子,奴家是天香楼的鸨儿,风五娘。”这是个年约三旬、容姿清秀的女人。
齐皓眨了下眼,实在无法将她和那风骚蚀骨的老鸭联想在一起。
“奴家阮娇娇。”另一个明艳照人的姑娘自我介绍道。
“天香楼的头牌和鸨母,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现在已经没有天香楼了。”风五娘说。“自从齐公子在楼里演完那场戏后,全江州都知道那块地有问题,再也没人敢去天香楼,东家只得把生意收起来,楼里的姑娘们也散尽了。”
“风姑娘既知那是场戏,怎不与贵东家解释清楚?”
“有些事情,你信了就是信了,解释不清的。况且我和娇娇也厌了卖笑生涯,不如拿些银两,另谋出略。”
“那你们找我做什么?”
“我们不是特意来找齐公子的。”阮娇娇说道:“我和五娘离开江州的时候,遇见病倒路边的月华,听她说要找恩公,还描述了公子的形容。我们猜测月华的恩公与上天香楼捉妖的道长是同一人,便陪她一起寻人。”
齐皓从她的话语里猜到,让自己露馅的大概就是这一头白发。毕竟,鹤发童颜的人实在太少,下回要再骗人,得记住先把发色改一改。
“如今你们找到了,可以走啦!”他无意与三位姑娘多纠缠,挥挥手,便要离去。
“恩公……”月华好辛苦才找到他,怎肯轻易放他离去?
“停步。”齐皓怒目圆瞠。“要我说多少次,不准跨越白线。”
“对……对不起恩公……”月华抽抽噎噎。“你别赶我走,恩公,月华已经是你的人了,这一辈子只服侍你一个。”
齐皓的头很痛。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死心眼的女人?偏偏还是他自己招惹来的,早知道就不做好事了。
“月华姑娘莫说些惹人误会的话,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牵扯不上那么多。”
“但月华发过誓,要一生跟随恩公啊!”
“你发的誓,你自己想办法,与我无关。”他栘目望向风五娘和阮娇娇。“两位,这山上正闹疫症,你们若无事,赶快下山吧!”
风五娘和阮娇娇对视一眼。“那公子你呢?”
“我自然是留下来。”他都已经主动跳进泥沼了,还谈什么离开?
“昨日我们还在海城看见公子,公子身强体健,不像染病之人,何苦留在这地方?”风五娘问。
原来她们这么早就跟上他,可叹他完全没发现,唉,完全不谙武实在不方便……如果他和秦可心还能有未来的话,他得跟她习些武艺了。
“因为这里有我想追求的东西。”
“是秦姑娘吗?”风五娘问。
齐皓点头。他和秦可心早就不分彼此,连性命都系在一起的人,又怎会在大难来时各分飞?
“恩公可与秦姑娘同生共死,月华也能为恩公舍去性命。”说着,她又想跨越白线。
“你敢过来,我直接杀了你。”齐皓目露红光。“你该知道,为了防止疫症蔓延,朝廷律法是允许这样做的。”
月华一时吓白了脸。
齐皓哼了声。“烦劳风姑娘、阮姑娘带她一块儿下山吧!”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月华扑进风五娘怀里,哭得唏哩哗啦。
阮娇娇轻拍着起伏剧烈的胸膛。“可吓死我了,齐公子这么斯文的人,想不到发起火来如此恐怖……”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竟是有些迷惘。
青楼生涯十年,她也见过不少人,做官的、跑江湖的、行商、混帮派……三教九流,她自认双眼阅遍。男人嘛!不就那个样儿,外表再俊俏,骨子里就是一个字——贱,明明家里就有贤妻,偏爱寻花问柳,说什么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她讨厌男人,看了便作呕,听月华将齐皓夸上天,她并不怎么信,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骗子罢了。
但见到齐皓的真面目,着实吓她一跳。五官俊秀的男人很多,但他那头媲美天上银河的白发却是绝无仅有,单论外貌的吸引力,他已是阮娇娇生平仅见。
再加上他方才流露出来尊贵、高高在上的气势,竟让阮娇娇不自觉地心折了。
为什么齐皓能完全无视月华的苦苦哀求呢?天上掉了个美人给他不好吗?世上真有不好色的男人?她不知道,却有些好奇。
月华兀自哭着,风五娘小声安慰她,心里却在转悠。要不要把山上发疫症的消息通报宫府,这可值大笔银两呢!她可不像一些小姑娘,眼里只有俊郎君,女人啊,还是得靠自己,手中握足了银两,那生活才有依靠,要把一生托给一个男人,那叫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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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皓先在布休息的屋子里转了一圈,欣喜地发现已经有人开始康复了,脸上的脓疱结痂,虽然愈后会留下难看的痕迹,但至少保住了性命。
那些强盗不管躺着、坐着,一见他,便跟他打招呼。
齐皓一一回礼,观察他们脸上的神情,有疲倦、有无奈、有痛苦……就是没有怨怒,他们并不因为自己被隔离就自暴自弃,进而产生要死也得多拖一个人下水的念头。
他很欣慰,这些本性纯朴的人,不枉他为他们筹谋了一条又一条的后路。
辞别布后,他又往后山走,耳边听着哗哗的水声,他的脚步迈得更快。
要找秦可心太简单了,以她爱洁的个性,一天都离不开水,找到水源处,秦可心的踪影还会远吗?
踏过蔓草幽径,他吸吸鼻子,嗅到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味道,是琉磺。“想不到这里会有温泉。”
转过挡路的巨石,迎面是一片白烟水雾。烟雾迷蒙中,一条窈窕的身影浸在水中,正用力拍着水花。
他耳边隐隐还听见声声抱怨。“风流鬼、大色狼、花心大萝卜……”他噗哧地笑出来。
“什么人?”一道指风划过他耳畔,削落几根银丝。
齐皓再度见识了秦可心的武功——果然威力不凡。
“是我。”他说。
“你来干什么?”她以为会听到他的道歉或解释,但他一句话也没讲。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不禁心起疑惑。
砰地,有物体落水了。
“齐皓!”再不高兴他的疏忽大意,招惹女子芳心,她仍然是关怀他、喜欢他的。“你怎么了——啊!”一双健臂突然揽住她的肩。
“齐皓——”
讨厌,他们都还没有拜花堂,他怎么可以……
“唔唔唔……”
AA但她没有机会出口质询。他捧住她的脸,密密地吻着她。
水雾朦胧中,她见到一双漆黑的眼,不掺半点杂色,偏又光彩眩人。
他的眼神炽热,比包围他们周身的温泉更热上百倍。
当他吻住她的时候,舌头突然溜进她唇腔,轻柔地搅动,抵死地缠绵,她的身子立时软了。
他伸手拨开她披散的长发,两指轻揉她软嫩的耳垂,不过眨眼时间,她整个人便倒入他怀里。
他拉着她往温泉边走。
“齐——唔……”他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要她一开口,激烈的吻便印了上来。
他到底怎么了?又想干些什么?她心里有些慌,又有一点期待。靠在潭边,他的手掌顺着她光滑的背脊,一路抚到那丰满的翘臀。她身子轻颤,心口像有一把火在烧着。
“唔……”他又吻住她,另一只手却揉向了她胸前的柔软。“嗯……”她扭着身子,唇间窜出一记甜腻的娇吟。
他的手指捻起她胸前一抹红蕊,乍见蕊花开放,春景满堂。
情不自禁,他低下头,含住那点嫣红。
“啊!”她弓起身子,只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但又有一丝酥麻,说不出是舒服,还是痛楚?很复杂,又很迷人。
一边舔吮着那娇艳红蕊,另一边,他抽回揉抚她臀部的手,改而抚向绿柳般纤细柔韧的腰肢。
他的掌心可以感受到她身子的颤抖,还有因兴奋而骤升的体温。
高温烫着他的舌,却也扇起他体内的欲火。
大掌沿着腰肢慢慢滑动,她身子剧烈一颤,不知道是他手指的突入剌痛了身体,还是温泉水的乘机涌入烫着了芳心。
“唔……”她摇着头,被情欲薰迷了理智。
他把她抱起来。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很有气力,在水中,她的身子软得像棉花,轻轻巧巧地,他分开她的双腿,让自己进入了她。
“啊!”她仰头,发出一记既苦闷又欢愉的哼声。娇吟化成一道雷打在他脑门上,瞬间,他的理智飞了,眼里、心里只剩下她。随着律动加快,她的喘息也更加剧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刹那,也许是一个春秋,她被情欲推到了快乐的巅峰。
“啊!”她双手紧紧地抱着他,螓首搁在他的肩膀上,无力地娇喘。
他的气息也很急促,却比她好一些。他还舍不得放下她,紧拥着她,让两人的身体密不可分。她闭上眼,兀自回味着方才的激情。
突然,他靠近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话——
“可心,你患了痘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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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完全不在乎齐皓的冷淡,坚持这一生他就是她的天。上了山,虽得知寨里正发疫症,她也不怕,就在前寨留下来,给寨中人洗衣做饭。当然,被隔离在后山的布们,以及齐皓、秦可心的饭菜也都由她来做。
尽管齐皓多次或规劝、或恐吓她下山,她始终不为所动。今天,她又来给齐皓诸人送饭菜,同行的还有风五娘和阮娇娇。
齐皓非常无奈地看着这三个姑娘,实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们如此执着地非留下来不可?
最后一次了。他决定,最后一次与她们谈判,她们能理解、下山便罢,否则,今生今世,再不相见。
“恩公。”如同过往的每一次,月华一见到他,总是三分兴奋中带着七分幽怨。“今儿个大家的身子好些了吗?我做了很多好吃的东西,也许他们吃了身体就会变好——”
齐皓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今天又死了一个。”算下来,染病的十八人中,已有十二个魂归黄泉。
月华小脸惨白惨白的,嗫嚅半晌才道:“恩公莫担忧,那个……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便。”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想了解的是……”他目光轮流扫过风五娘、月华和阮娇娇。“值此危急时刻,三位姑娘不求自保,反而自陷险境,所为何来?”
“我生是恩公的人,死是恩公的鬼。”月华抢先表明态度。
风五娘和阮娇娇对视一眼,耸耸肩。风五娘心里还想弄清楚山上的疫症,好下山向官府通报,领赏银,而阮娇娇只是对齐皓起了点好奇心,才留下来。
她们知道疫症的事,却因这里防范措施做得甚好,心里并不担忧自己会染病,所以不急着走。
不过天天听齐皓说这个死了、那个挂了,多听几回,她们心里也有些不安,琢磨着是不是该逃命要紧?
齐皓看出了风五娘和阮娇娇的心思,也安心了。也许因为她们见识得多,没那么死心眼,不似月华那样由女诫、闺训教育出来的姑娘。
他看着月华,良久,长喟口气。“为什么认定我?”
月华愣住了。跟定齐皓的原因是什么?他长得好看?的确,她长到十六岁,没见过比齐皓更好看的男人。
还有一点,齐皓很可靠。从小,爹娘就教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一直谨守不违。
可是娘死了,没几年,爹也跟着走了,全家只剩她一个,穷得连葬父的钱都没有,是齐皓帮她,才让她不仅保住自由身,还得了钱财埋葬父亲。
但葬父后呢?她一个人要怎么过日子?
女人家一辈子就是围绕着“三从四德”这句话生活,而她爹死了,她又没有许人,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该去顺从谁?又有哪个人能给她的人生指出一条明路?
于是她想到了齐皓。这个男人在她卖身葬父时开口帮了她,是不是相等于买下她了?滴水之恩,涌泉以报,他既是她的恩公,她便当为他做牛做马,将他视为头顶上的那片天。
“你是月华的大恩人,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月华愿以身相许。”
“可我不愿。”齐皓断然拒绝她的要求。“月华姑娘,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告诉你的,但我想说,每个人的生命都属于他自己所有,别人无权处置。你也不要随便把自己的人生交到别人手中,今天万一你遇人不淑,碰上个坏胚子,他要你去偷抢拐骗,你也去做吗?甚至他卖你到青楼,你是不是就乖乖地去过送往迎来的生活?”
月华歪着头,想了又想。“爹娘告诉我,女人一定要晓得三从四德,既是月华的良人,应该不会对月华做那些坏事。”
“应该,就是不确定,所以你是在赌博喽?”
她深吸口气,定定看着齐皓。“月华确定恩公不是会做那种坏事的人。”
好恐怖的教育,堪比秦可心提过的魔教迷魂大法了,可以把一个人训练到完全没有自我,照章办事,实在厉害。
齐皓摇摇头,放弃与她说理了。
“你之所以认定我只是因为你爹死了,你又云英未嫁,一时间找不到依靠,便把偶然拉你一把的我当成恩公,一心一意跟着我——”
“你本来就是月华的恩公。”月华抢口道。
“让我说完。”齐皓不耐地摆手。“我无法苟同你这种把将来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所以我不会接受你的,永远不可能。”
“恩公,月华知道你与秦姑娘两情相悦,月华无意破坏,只想为恩公洗衣叠被,为奴为婢,侍候恩公。”
“我不需要奴婢,而且你说的那些事我自己会做。我今天来只是想告诉你——”他轮流看着三个姑娘,神态异常严谨。“我要跟你们说,这山上的疫症是痘疮,我和可心控制不了它,你们不想死,就快逃吧!”
风五娘和阮娇娇同时变色。要死了,怎会是这么可怕的病?她们原以为只是普通瘟疫,一听到是痘疮,她们当下就想转身逃走。
月华也是怕得全身发抖,可她真不知道离开齐皓,她接下来的日子要怎么过?“恩公,那你你你……你不逃吗?”
“我有什么好跑的?”
月华吓得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莫非恩公也染上痘疮了?”
“不知道。”
“啊?”月华不解。
“我尚无发病的症状,不过我天天与布接触,就算受到感染也不稀奇。”
“但现在还没有啊!”月华说着,就要跨越白线来拉齐皓。“我们赶快跑,应该还来得及。”
“站住。”齐皓喝停她的脚步。大。况且,我不会丢下可心不管。”“只要有可能染病,就不该乱跑,以免疫情扩
“难道秦姑娘……她染上了?”想到秦可心就快死了,月华一时间头昏眼花。
齐皓冷冷地看了她们三个一眼。“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下山,过后各自生死由天。”他弯腰提起那三个食篮,转身走了。
“恩公、恩公——”月华还在他身后凄厉地喊着。
风五娘和阮娇娇都劝她,夫妻再是情深,大难来时也要各自分飞,何况月华和齐皓间什么也没有,顾全小命要紧啊!
月华只是哭,不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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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皓提着食篮走进布们居住的草屋。
秦可心脸覆白巾,倚在门边看他给病人们分派食物,偶尔,微风送来几声月华的哭泣。
“她很伤心。”
“还不够。”齐皓派完食物,走到她身边,与她并立。“需要更大的刺激才能扭转她那种变态的观念。”
“你很为她着想嘛!”语气间带着一股酸。
“相逢自是有缘。我只是不忍她年纪轻轻,便自毁终生。”
“说到底就是放不下人家小姑娘,那何不干脆收了她?”更酸了。
“饶了我吧!我可受不了那么乖顺的姑娘。我的娘子嘛,她生性爱洁,可以少吃一顿饭,却不能少洗一次澡,外表冷淡凶悍,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
“你找死啊?!”她恨恨地瞪着他,却在他伸手过来搂住她纤腰的时候,玉挺的娇躯化作春水般偎进了他怀里。
“希望你一番安排,真能刺激醒那个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