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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微光尘浮于空中,一室寂静,隐约还可听到前方九转回廊的热闹喧哗之声,暖韵光线迈过了门槛,铺进了屋中乌石地板。
少年一双眼中似是含着雾气,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满怀期盼。
不断靠近的距离,让戎睚几乎可以看清少年柔软睫毛微微颤动,细碎铺开。
“哐啷——”
就戎睚脑中惊涛骇浪、即将冲破浑噩意识之时,那根金棒忽然滚落地板上,同时一把匕首猛然向他刺来,杀气急速而至,戎睚条件反射反手挥出。
“唔——,”
少年身体被大力掀飞,从门口脱离了禁制飞出院前的回廊,直直向下落去。
这一院落悬于鼍蛟洞府最高之处,下方恰是九转回廊围绕的中空之地,千丈高空而无一阻拦。
戎睚一双金眸骤然急缩。
“咦?上面落下个东西来!”
“好像是个凡——!”
“这血味如此香,是俺的!是俺的!”
“天降下酒菜,老子就不客气了!”
九转回廊传来阵阵骚动,瞬间沸腾起来,随着少年身形向下坠落,每一层皆有妖怪不断跃出,扑向回廊环绕的中空天井,不一会便是密密麻麻拥挤,好似蚕茧层层包裹了下坠的少年。
戎睚立于上空,见此画面眼眶欲裂,脑中千万思绪瞬间拔地而起,冲破禁锢,万丈围墙轰然坍塌。
“滚——!!”
一道盛怒厉喝如雷鸣震落,冲天入地皆是龙啸之吼,漫天煞风大作,穿过回廊坚硬石柱,卷飞了一只只蠢蠢欲动的妖魔精怪,但见粗如洪流的厉风所到之处,石墙石柱尽数粉碎,不一会这九转回廊竟是层层坍塌,阁阁坠毁,轰隆霹雳,飞沙遮日,无数妖怪竞相逃窜,疾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中井内贪婪围聚的妖魔还没摸到那少年的衣摆,就被猛烈至极的气流震开了大半,一道青影截过半空中的少年,稳稳抱怀中,及时喂了一颗丹药,缓缓落地。
滚滚飞石尘土之中,形青龙低头垂眸,恍如隔世愣愣望着怀中之,俊容一片骇然之色。
少年呼吸轻而急促,双眼紧闭,眉头痛苦皱起,唇角血痕覆上青紫痕迹,竟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啊……”
破碎声音宛如遍地针芒滚过,纷杂画面急速掠过眼前,最终忆起少年曾被他亲手捏断了手腕,咬破了血管;
“啊……”
赤红金眸宛如凝血锤炼而成,纷杂言语急速掠过耳边,最终忆起少年重逢惊喜呼唤,却被他毫不留情打出了主阁、撞断了石柱——
‘下次来乱闯吾之地盘,胆敢叫吾之名号,吾便亲手撕了他——!’
“啊啊——!”
一道恸然龙吼骤然冲霄滔昼,苍青发丝泻出无穷妖力,若沧海横流,方圆千丈之地尽数化为苍夷废墟。
形青龙一双金眸几乎迸裂眼眶,生生滚出两颗血肉,浑身青鳞乍起,片片浮现身上,双耳幻化兽形,如鳍似犄,手掌狰狞变作鳞爪,一身衣衫大呼狂飞,竟有云雾自发凝聚于周身。
“不、不好!那青龙要化原形了!”鼍蛟洞主向下探着脑袋,远远胆战心惊看着,一见此幕,顿时吓得身形一趔,差点从残垣断壁上滚落。
四周小妖慌忙扶住,此时一走到了这处观景极佳地点,白衣落着垣边青石,沉默看着下方,飞沙滚石擦过轻灵闲雅衣衫,却是尘土不沾。
鼍蛟洞主一瞅,忙滚到这脚边,抹鼻子痛哭涕零道,“白少主救救小老儿啊!这、这青龙原形妖力强悍不知凡几,这小小洞府如何容得下他,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放心,”白衍低声喃喃,“原本就要制止他……”
白衍迈出断垣,一步便是直坠百丈,几瞬息站了暴走的青龙之前。
“虽然觉得让这青龙再难受些也是无妨……”
一轮若水禁制张开,冲滤暴动妖力,白衍惯常清朗的声音此时冷若春寒,字字诛厉。
“不过这妖气再涨一些,只怕榭公子好不容易寻回的肉身就会被毁坏——”
戎睚缓缓垂眼,满眸红影之中,烙映中之昏迷中依然不安的神情。
抱着少年的狰狞兽爪猛然一紧,冲灭乾坤四象的妖气凝滞急敛,充血金眸中浑噩暴虐之色渐渐消褪。
“多……谢……”
粗粝嗓音低沉响起,青龙抱着少年椅站起,行迈靡靡,无数灰烬穿过苍青长发,跃雾离开。
白衍原地站了半晌,叹了口气,伸手废墟中虚空一捉,一根金色棍棒飞入手中后,方才闪身离开。
残垣断壁边上偷看的鼍蛟洞主见下方再无那只青龙,顿时一屁股坐地上,大松了口气,哆嗦着几根胡须道,“幸好、幸好没有把这青龙招了作女婿,否则那洞房花烛夜,万一他妖力不受控……化了原形……那小女岂不是……”
鼍蛟洞主瞅了瞅四周坍毁的九转回廊,猛然一个寒颤,拍着大腿抹泪长叹,“真是万幸……万幸啊!”
……
夜白初现,满院凉枝,浮灯幽亮于室。
“痛痛痛……住、住手嗷!”谢岙向后抻着脖子,两只脚踩着床边,眼珠子滚圆,似乎下一瞬就会逃离,“怎地这药上身如此之痛,还不如划刀子痛快!”
灰毛兽妖卧床下,爪下蓄势待发,一只赤红兽瞳眈眈盯着那谢岙胳膊上转动的针芒。
“榭公子近日接二连三受伤,几番用药之后,丹药效果已是不佳,暂时只得以此法深入治愈——”白衍捉着谢岙一只胳膊,手腕行针催药,眼看针尖药膏悉数化入少年体内,才抬手移针,药盒上重抹一些膏药。
没想到这略一松手,谢岙嗖的缩到床里。
“榭公子?”白衍挑挑眉,手中银针寒芒乍现。
谢岙眼皮猛抽,“效、效果不佳没关系!反正休息个几日,待身体稍有恢复,届时再吃丹药定会有效……”
谢岙不断后退之下,背部不小心触到床角倚窗而坐的形青龙。
自打进屋起,戎睚便一动不动坐此处,偏头望着窗外,苍青发丝染着披着月色,犹如霜染梨枝朦朦遮颜,任屋内如何热闹吵杂,也是寂然不回头。
谢岙本能一抖,差点向前窜去。
嗯?等等……
如今戎睚已经恢复记忆,应该不会再把她当抹布甩来甩去……所以此时此刻还是拿着针的白七少主更可怕!
谢岙果断继续后退,想要把青龙大爷往里面挤一挤,几根发梢无意扫过青龙垂身侧的手指。
戎睚指尖颤了颤,屈起的右腿,能感觉到少年放松的依靠。
金眸缓缓低垂,掠过少年全然不设防的后背,渐渐反射出几许月色辉光。
“榭公子的想法怎会如此漫不经心?”白衍啧啧伸手靠近,“莫非是对下行针之术不信任?”
“不不不,怎会不相信白七少主,只是……嘎?”
谢岙被逼到退无可退,正要转身溜到床角,谁知衣领后方忽然被勾住。谢岙仰头一瞅,脸侧划过几缕苍青发丝,正好错过青龙大爷匆匆抬起的金眸。
“还不快些!”戎睚瞪着微微讶异的白衍。
“有些事情…可是欲速而不达——”白衍摇头拖长了音调,挽起袖子,一手握住谢岙胳膊,指尖捻着细针。
谢岙背后一只龙,前方一只兽,眼前一片银花花的寒芒反光,额头顿时飘摇几颗硕大汗珠。
“等、等等……嗷——!”
“这白泽莫不是赤脚大夫,怎地扎个针如此也熬!”戎睚望着谢岙打着抖的细胳膊,眸中凶光顿起。
“莫不是忘了榭公子一身伤痛,究竟因何而起?”白衍嘴角噙笑,眼梢飘出三分嗖嗖冷意。
“……啧,爷爷当时把这呆子二神交予时,明明嘱咐过下次见了爷爷喊三声名字!”
“为何风流满誉的白泽七少,要如此亲密喊一个只雄兽的名字?”
“那名字就是让爷爷恢复记忆的关键!”
“……谁知道堂堂青龙,竟然也会被陷害失了记忆!”
“终于好了啊……咦咦?还要再扎一次?真的不用了嗷——”
见谢岙一脸痛色,灰毛兽妖抖了抖耳朵,终于忍耐不住,一跃上床。
“叱吼!”
“唔啊啊耳包不要咬那根针…….嗷呜——!”
“这兽妖还不给爷爷滚下床去!”
“看来又要重新入针了啊……啧啧……”
院内热闹之声沸腾不绝,禁制时不时被各种吼声震得晃上一晃,直到月上树梢,方才渐渐安静下来。
主屋门扇咯吱轻响,形青龙一步行至院外,望着不远处的某间珠阁,冷冷一笑。
……
凡界云清山
一池湖水如珍珠莹润,正是早春时节,岸边垂柳却已然翠中飘粉,月下随风而曳,景致奇特柔美。
“哎哟,那青龙的妖气可真是厉害,幸好咱们跑的快,兄弟!”一只黄鳍妖怪从湖中爬出,拧了拧湿淋淋的衣角。
“可不是,幸好咱们早就知道那凡是青龙的,所以没凑热闹,兄弟!”一只绿鳍妖怪紧跟着从湖中爬出,拧了拧湿淋淋的裤脚。
“不过那凡闻起来确实无比美味,俺上次就馋的满肚子口水,兄弟!”黄鳍妖怪咽了咽唾沫。
“可不是,他每次抡那金棒子时,风都是香喷喷的,兄弟!”绿鳍妖怪擦了擦嘴角。
就两只妖怪无限怀念此生难见的闻起来很好吃看起来更好吃的凡时,四周忽然温度骤降,如虹剑光当空疾掠而过,湖水被激惹的阵阵涟漪。
“这、这里貌似是云、云清山,听说过那个可怕的传闻了没?兄弟!”黄鳍妖怪双腿开始哆嗦。
“听、听说了,可、可是天都黑了,那剑修应该不会出没……兄弟?”
黄鳍妖怪还没说完,就见对面黄鳍怪忽而惊恐瞪大鱼眼看着他身后,忽闪着鳍耳,白眼一翻,倒地装死。
于此同时,一道森寒剑气自后方刹那袭来,冻得黄鳍妖怪瞬间好似冰窟里滚了一遭,只听寒绝嗓音夜下沉洌响起。
“方才所说那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