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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姓鱼,说的是“鱼话”,听不懂人话又何妨。.面上噙笑的鱼思渊殷勤地摇着扇子,随风扬起的长发更衬托了他的风华绝代,风流倜傥,温润如玉,飘逸出尘的翩翩佳公子。
“大……大少爷,当务之急不是计较陈掌柜的过失,这等背信忘义之人就是到了苏家绣坊也不见得会受到重用,现在麻烦的是咱们流出去的绣法,一旦那边的绣工学全了技法,那对兰家绣坊日后的织品将是一大打击。”
“……我们必须找出比兰锦更好的刺绣技法,彻底打垮苏家绣坊的算计,惩罚陈掌柜的事可以日后再说。”他们定要快点想办法扭转劣势,否则日后再难与苏家较劲。
胡管事背后的汗湿透了衣衫,面对家主的强大气势,他抖得手脚都僵硬了,话在口中转了三圈才战战兢兢的吐出,就怕言多必失,触怒了吃了暗亏却无从讨回的主子的逆麟。
“你找到解决办法了?”手指敲着花几几面,脸上无波的兰泊宁看起来已然冷静下来。
不过他只是看起来神态冷静而已,有仇必报的他岂会无怒?
胡管事一听,吁了口气,身子僵直地往前走了几步。“大少爷你瞅一眼,看看这茶覆巾有何不同。”
茶覆巾是泡完茶后盖在茶壶上头的茶巾,长二尺三,宽约一尺六,以青色为底,白色为辅,只有白与浅黄两色却能绣出深浅有致的白牡丹花,花瓣错落有致,淡雅盛放。
或开、或含苞、或半绽,绣面上仅三朵各据一角的牡丹,可是轻轻一迭放并将四角拉齐,赫然是一朵由含苞到开放的景致,虽是死物却隐有暗香浮动,宛若牡丹在风中摇曳生姿。.
茶有清香,牡丹清婉,不需青竹为伴自有飘缈意境,清茶入口,四周仿佛都有花香流动。
“这是……乱针绣?!”难得有事情能令兰泊宁神情激越,他慑人的双瞳迸出炽热光芒。
“是的,大少爷,老奴乍见之时也大吃一惊,我朝四大刺绣苏绣、湘绣、蜀绣、粤绣,唯有苏绣有一密技乱针绣,但失传已久。”知晓此技法者寥寥可数,更别提在锦缎上以绣为画,绣出栩栩如真的画作。
“找到这名绣工,以重金买断独门技法,让其只为我兰家绣坊做事。这样的好手艺绝不能再被苏家人抢走!”
“是。”
终于松了一口气的胡管事抹抹额上汗水,不敢大意的退出正堂,站在院子里,他看了微风拂过树梢的白杨树,暗自庆幸自己重见天日。
大少爷的威势很少有人能挡得住,他也不例外,瞧瞧这一身的汗呀!全给吓出来了,他从里衣到外衫都湿得能拧出水了。
“瞧你这张阎王见了都震慑三分的脸,这宅子里有谁不怕你的,把绷紧的脸皮松一松,摆出笑脸,和气才能生财,你自个儿便是生意人,为商之道不需要我教你吧!”那张脸来讨债似的,谁看了谁害怕。
“话太多容易咬到舌头。”兰泊宁没好脸色,若有所思的面色深不可测,眼神亦深若潭水。
鱼思渊摇扇轻笑,眉目间染上一抹揶揄。“还在想着心眼装粪的苏晖明吗?他已经不只一次暗地里给你使绊子了,亏你忍得下去,眼睁睁看他踩着你辟出的路往上爬。.”
绣坊的生意好坏各凭本事,明刀明枪的较量不失公允,谁赢谁输没有二话,败下阵的人要有度量。
偏偏这年头小人多,不走正道偏行旁门左道,不肯以实力一分高下,专使鬼祟伎俩,窃取他人的辛劳成果,这样的心态就是一时占了上风也得意不了多久。
“忍不下去还能把他拖出来剁成碎片吗?他今日挖我一块肉,明日我让他只剩下一副骨架。”削肤去肉,抽筋刮骨,借升还斗,礼尚往来嘛。
“啧!你的脾气变好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买凶杀人,先给苏圣人脖子送上一刀。”一刀断魂再无纠葛。
杀了苏晖明,难道没有下一个苏晖明?百年大族的苏家不像兰家人口简单,就算加上庶出和旁支,也不及苏家的家族繁茂,动辙便有上百名子孙。
第2章(2)
兰泊宁想得远,就算不是狡猾成性的苏晖明当家做主,换成另一个苏家人也一样,若对方同样的贪婪,心术不正、诡计尽出,到时候应付起来就棘手多了,恐累及家人。
“不过呀,光是一名绣工能扭转局势吗?宫中贵人眼力可毒得很,若不是比兰锦更出色的绣锦,要把苏家气焰压下去何其困难。”鱼思渊对此存疑。
兰泊宁目光冷肃。“不赌一赌怎知结果如何,你不懂绣品,乱针绣是绝代之最,技法比兰锦高出甚多。”
乱针绣一出,其他绣品顿时黯然失色。
“我看你干脆讨个有钱媳妇算了,金山银山堆得高高的,用银子去砸死人,谁还会往苏家跑。”鱼思渊出身书香世家,说起生意经自是两眼一抹黑,尽出些不着调的馊主意。
他冷冷一瞪眼,“你故意踩我痛脚是不是。”
忽地一个激灵,他大笑出声。“啊!口误、口误,我忘了你高龄二十四,无妻又无子是因为没人敢嫁你。”
鱼思渊是闲来没事做的纨裤子弟,虽然没染上吃喝嫖赌等恶习,可看人深陷水深火热中乃他人生一大癖好,嘲讽娶不到娘子的兰泊宁便是他的一大乐事,每隔三、五日就要来兰家晃晃,顺便取笑两句。
“鱼思渊,你想让我打破你的头吗?”兰泊宁此时心火旺得很,正缺个主动送上门练拳的人。
他讪笑地直摇扇,洋洋得意。“其实你那位秀秀气气的表妹也不错,眼睛眨呀眨的仿佛快流出一泓秋水,眼光别太挑,凑和凑和过日子……呃!别动手,开开玩笑嘛C了好了,说正经的,我嫂子让我来问一声,她庄子上新采的棉花约五千斤,你收不收?”
思忖了一会儿,兰泊宁开口,“收。”
春收棉花秋裁衣,一到入冬便可做袄子,保暖又轻便。
“什么,欠……欠了九十八两七文钱?!”
人怕出名猪怕肥,此话说得太有道理了,媲美孔、孟圣言,该裱褙上漆流传千秋万代。
自从那一日在慈云寺摆摊卖绣件后,蒲恩静一手“锦上添花”的绣技在小镇中传开了,不少富贵人家找上门要她在昂贵的锦缎上绣花样,因此接了很多订单。
有人求绣,自然手中的银两也跟着多了起来,蒲恩静先拿了几两订金修葺老旧的屋子,铺新瓦、上新漆,换上几张象样的床,崩塌的屋梁重新架高,原本不能住人的房间成了她的卧房和绣间,另外又盖了光线充足、两面通风的厨房。
当然,净室很重要,她实在受不了地上挖个洞,两块木板垫脚的茅房。改建过程中,她让人挖一条通往屋外粪池的水道,以石头混红泥和石灰盖上蹲厕,再放一桶清水搁在旁边,如厕后圉水冲掉,干干净净不留臭味。
浴池也是挖出来的,铺上小石和砖土,底下也有一条水道直通外头的水沟,鸡蛋大小的排水孔使用时以厚重铜片盖住水孔,注水简便且不易流失,用来泡澡正好。
只是名声一大,麻烦也跟着来。
大手笔重修父亲留下的老房子使其焕然一新后,十几年没连络的亲戚忽然找上门,不谈老一辈的旧情,反倒先拿出一张泛黄的借据,说是父亲生前借的银两。
十几年前她都还没出生呢,谁知道借钱一事是真是假,说不定早还了钱还来藉题发挥,想多讹一次。
可是蒲恩静不能赖,欠条上明明白白是蒲父的画押,不管这笔钱还了没,只要借据还在,她就得还得清清楚楚,由不得她狡辩或是存心赖帐。
只是十几年前借的是十八两白银,多年来利滚利,仔细一算竟将近百两。
蒲恩静如今手头上剩不到十五两,光还本金都不够,何况是债台高筑的利钱,这么利滚利下去,她再赚上十年也还不完,除非天上下金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