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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仲·安博的手指在一排烫金字体书脊上滑动。《魔法起源》,《女神的力量》,《安特卫普王国魔法史》,《安卡斯大陆魔法史简略》,《贝尔玛》。
他的手指停住了。
《贝尔玛》。
年轻人把它从胡桃木书架上抽出来。封面上只有黑沉沉的三个大字,字迹在岁月的冲刷下模糊不清。
“《bellma》。”安博图低声读出来:“……于是整个大陆分裂成三块,极南的安卡斯,极北的西萨迪斯,中间的尤米扬。冰冷的卡拉迪克海水汹涌进西萨迪斯与安卡斯大陆之间巨大的裂缝,古代土库曼斯人称其为阿尔卡特海峡——意思是无法越过的绝望之地。”
“……古老的贝尔玛大陆已经消失。神话纪中那块由父神创造的大陆现在成为了分裂之地。统一的帝国在过去曾经短暂的存在过,但不长久。是的,就算是迪尔森皇朝也仅仅只是存在了一百三十年,当最后一个流着迪尔森纯血的皇帝被大臣们阴谋吊死在广场中的死刑架上之后,领主们手握大权,骑士从此不再向皇帝效忠——皇家骑士团在之后的三十年中毫无作为,直到彻底被议会取消了建制。……”
“你在这儿吗?”亚麻色头发的黑袍青年走过来。他个子很高,也许有两安卡尺,脸上长着雀斑,碧蓝色的眼睛似乎总是带着笑意。年轻人穿过如幽暗之森里茂密树林的书架森林,奥比斯特地区出产的细绒长袍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导师在叫你。”他皱着眉头盯着夏仲手中的书籍,“安博,这并不是《摩卡斯星系图》。”
“谁知道呢?”黑发的年轻人漫不经心翻着书页,黯淡的日光打在他的黑袍上,更显出几分幽深。“或者《摩卡斯星系图》长这个样子。”他冷淡地说:“就好像莫里克斯也叫安达尔一样。”他扬了扬手中的书,“亚卡拉学长。”
里德·古·亚卡拉苦笑起来。“好了。去塔室吧。大家都在等你呢。”莫里克斯·安达尔魔法师的学徒长几乎用上了请求的语气:“夏仲,安达尔导师很生气。”
“《安卡斯大陆古语》!”透过拼花玻璃的阳光在夏仲的黑袍上投下各种丰富的色彩,在行走间不断出现又消失。夏仲·安博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一脸无奈的亚卡拉。嘴角挂着讥诮的笑容:“我倒是很想请问他呢,为什么那本书突然从藏书室里消失了。”
“唔……”年轻人还来不及解释什么,那黑发青年的身影便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于是我们可以知道,塞普西雅女神的规则只是为魔法师使用魔法提供了一个较安全的保证——但这并不表示魔法因此而变得容易。与骑士相比,在魔法师的世界里天赋显得更为重要,因为它意味着聚集元素的速度,魔法的威力以及,”安达尔魔法师意味深长看着学生们,“决定你能够在塞普西雅光耀下前行多远……”
“吱呀。”有人轻轻推开橡木大门,魔法师的讲课被中途打断。站在门口的黑袍青年低了低头:“日安,安达尔导师。愿塞普西雅的荣光指引。”
“日安,我的学生。愿塞普西雅的光耀护佑。”魔法师面无表情平板地说。“为什么现在才看见你?夏仲·安博?”
学生们早已转回听到响声后转过去看的头,塔室里一时间充满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直到魔法师皱起眉头。亚卡拉从后面走上来,他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弯腰:“日安,安达尔导师。愿塞普西雅的荣光指引。”
“日安,亚卡拉。”莫里克斯挥了挥手,“难道安博不知道我在找他?”
“是的导师,我……”
“学徒长告诉过我。”夏仲截断亚卡拉的解释。掠进塔室的风吹乱了青年的头发,他平淡地说:“我在找《安卡斯大陆古语》,因此耽误了一点时间。”
房间内响起了几个学生低低的嗤笑声。
“安静!”莫里克斯严厉地呵斥,然后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讨论。安博和亚卡拉,进来。”
“是的,导师。”
“全系元素属性很罕见。在正常情况下,每个人至多有两到三个元素属性,这种原始属性对于元素来说亲和性最好。而大多数魔法师想要使用跨系魔法,一般来说有两个办法。”魔法师竖起一根手指,指尖“嘭”地冒出一团火焰,“一个火系魔法师想要使用水系魔法,他可以选择低于他本身属性的水系法术,”那团火焰变成了一滴水珠,“或者是强行聚集水系元素,”水珠晃了晃,在原来的位置又出现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当然,”魔法师补充道:“你得付出更多的力量。”
“先生们,”老法师严肃地说道,银白的头发披散在胸前。尽管他已到了人生旅途的末年,但依旧拥有足够的威严和力量。“对于你们来说,我的学生们,你们不差天赋,或者你们之中有更好的人,”他用富含深意的眼光看了夏仲一眼,年轻人盘腿坐在布垫上,感受到导师的视线,他垂下眼帘微微弯腰。
学生们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若无其事的黑发青年,有人忍不住发出羡慕的低语:“塞普西雅女神的宠儿!”
莫里克斯收回视线:“但是你们在天赋上已超过了一般人!”魔法师环视四周,指节不断打着响指,跳跃的火焰,尖利的冰凌,最后是无形的风,拂过魔法学徒的头顶。
“不断的冥想和不断的练习。先生们,你们仅缺勤奋和练习!”莫里克斯的眼睛死死盯着坐在角落里的某人,那一把延伸至鬓角的胡子因为激动而一翘一翘的颤动:“而不是关心那些早已该扫进垃圾堆的无聊历史!”
夏仲在窗户投下的的阴影里换了个位置。
白雪皑皑。一望无垠的冰原上只有几根枯黄的杂草顽强的从石缝中探出来,天地间皆是同样的苍茫肃杀。朔风呼啸着自广袤的原野上翻腾而过,远方灰蒙蒙的一片,只能勉强看到一些大概的轮廓。
极北的西萨迪斯大陆上,夏季只有短短的三个月,荒原上的苔藓会乘着酷寒短暂消退的机会疯狂吸收稀薄土壤里的养分。那时,这些平日里不起眼的地表植物能够变成一片看不到边际的绿色草原。格萨德耶斯角马会带着夏季中出生的幼崽来到这里觅食,而小马会尽一切可能填饱肚子,因为等待着他们的将是西萨迪斯严酷漫长的寒冷冬季,以及潜伏在暗处的人类狩猎者和乌穆尔冰原野狼,甚至更可怕的格德尔白熊。
夏仲·安博裹紧深灰色的毛皮外袍,但依然觉得刺骨的风从领口灌进来。他笨拙地抬起手试图把兜帽往下拉,但厚实的狼皮手套使这个平日简单的动作变得无比困难。
在他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汇成了一条大河,终点就是不远处的临时集市。
商人们带着车队在夏天的第一个早晨之前赶到了格德穆尔平原。这是西萨迪斯大陆上最大的荒原。短暂的夏季中,成群结队的格萨德耶斯角马会来到这里交配和生产,而跟在它们后面的则是由头狼带领的狼群,也许还能找到一两头格德尔白熊的踪影。
这对马场来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这些老练的捕猎者带着乌兰尔猎犬追踪每一头格萨德耶斯角马留下的讯息。在安卡斯和尤米扬大陆,产自极北冰原的角马一直是抢手货——它是骑士最忠诚的伙伴,传说统一大陆的凯撒斯·迪尔森大帝的坐骑就是一匹神骏非凡的格萨德耶斯角马。成马能卖上七百个椴树金币,小马则更高。而头马有价无市——从没有听说有人能够捉到一头角马首领。
猎人们更关心乌穆尔冰原野狼。仿佛雨前晦暗的天空,苍灰毫无杂色的狼皮一直是特米尔王国军亲睐的制服原料,但这不是猎人们冒着生命危险狩猎的主要原因——除了晶核。乌穆尔冰原野狼头颅中那颗不足一安卡克重的魔力晶核,对于魔法师来说不可或缺的东西。它们被镶嵌在戒指和项链上,起着魔力增幅的作用。
老练的猎手们说,格德尔白熊太恐怖,那狡猾的畜生甚至能将大多数狩猎小队玩弄在指掌上。乌穆尔冰原野狼尽管也危险万分,但勇敢的猎手总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用它换取椴树金币。
七月的第一天,当日神摩尔萨特刚刚在地平线露头时,荒凉的格德穆尔平原上升起了红底四叶草的旗帜。它在冰原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标志着夏季的开始。商人们早已躁动不安,那鲜艳的夏旗刚升至旗杆顶时便立刻动手支起帐篷,催促着仆役解开马车上的货物,放开嗓门吆喝。
“格兰斯的长袍!上等羊绒!阿尔德人的手艺!耐用保暖!”
“契卡斯矮人打造的武器!秘银掺合的双手剑!单手斧!盾牌!佣兵团的勇士们来看看!”
“摩德利大师的卷轴!父神保佑!佣兵兄弟,在战斗中你总得需要一打!”
“收购狼皮!兄弟,有狼皮么?卖给萨德商会吧,这里总是不好意思让你瘪着钱包离开!”
携带着武器披着长袍穿着雪靴的男人们和商人聚在角落里,低声讨价还价。几个来回之后,双方都获得了满意的价钱,两个人伸手击掌算是成交。然后他们将货物从自己的马车上搬下来——那堆得总有一人高的各色毛皮。
“愿酒神萨苏斯保佑你!勇士!下次带走更多的金币!”商人们眉开眼笑。身后的商会仆役齐力将皮货搬进充当货栈的帐篷。
“战神阿利亚在上!你这老吸血鬼!”男人们粗野地吼叫着回敬,然后大笑着将酒囊送过去。
“真热闹啊。”亚卡拉感叹道,他四处打量着嘈杂的人群,“我以为格德穆尔荒原上只有冰雪,我们和野兽。”
“怎么会?”夏仲侧身让过一个身高足有三安卡尺高的壮汉,年轻人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漫不经心说:“每到夏天总会吵得让人睡不着。”
黑色长袍的魔法学徒在几乎都是浅色衣装打扮的人群中异样显眼。前方的人群恭谨地让开,两个人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快看!他胸襟上的六个阿尔默德花瓣!那是学徒长!”路边一个商人学徒高声喊叫,“紫色的六瓣阿尔默德,塞普西雅女神的象征花!学徒们用花瓣来代表等级!”
“可是为什么另一个人的徽章上只有一个小小的果子?”另一个人猜测,“也许是等级最低的学徒?”
商人身穿安卡斯王国出产的羊绒长袍,靴子上溅满了泥点。他阴沉着脸穿过泥泞的地面,走到两人身边训斥:“闭上你们的嘴!难道想在这给我惹上麻烦!?妄自评论‘果实’,想招致巫师的愤怒么!?”
两个可怜人缩缩脖子不敢反驳,灰溜溜的抱起皮货躲开愤怒的老板。
大魔法师游移在魔法学院之外,独自教授学徒。三个大陆默认以阿尔默德花的花瓣多少来辨别学徒的等级。六瓣阿尔默德花固然值得骄傲,但在撒马尔面前就显得无足轻重。
传说那是女神最钟爱的果实。在法师公会的画像中,塞普西雅左手执着六瓣阿尔默德花,右手捧着撒马尔果实,象征着魔法女神的力量与智慧。
戴着撒马尔徽章的学徒,魔法师们最宠爱也最看重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