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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熊熊火光之下,闻讯过来的杨恭仁看着洞开的营门,不由笑了起来:“连空城计都用上了?”
左天成怪异的望着大门,“会不会是诱敌之计?徐世绩狡诈异常,不可不防。”
一将说道:“我觉得不像,徐世绩此举乃效仿春秋时期叔詹的‘空城计’,我们明明知道他还有三万大军,他搞这一手有何益处?分明就是故弄玄虚。”
“不可,徐世绩故意学习空城计,显出这是一座空营,让我们误会,实际上他却反其道而行。这里就肯定有埋伏,我军贸然轻进必中其计。”
杨恭仁望着火光冲天、俱寂无声的魏军大营,笑着说道:“营门都开了,连奴兵都不用,直接上火马,各军围困大营各门,准备抓人。”
“喏。”
“咚,咚,咚……”
巨大的战鼓声响彻天地,在激昂的战鼓声中,数万隋军士兵如潮水遇到礁石一般,从中破开。大地开始微微颤抖,漫山遍野的骑兵犹如两道滔天怒浪朝着魏军大营两则大门进发,而魏军大营此时却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将军,打吗?”营中,一员偏将向了徐世绩,按着刀柄的手都有些颤抖。
“打?怎么打?你再看看我军将士。”此刻,徐世绩不由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身上里衣早已湿透。
徐世绩看得暗自叹息,魏军将士虽然在中原征战多年,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可是包括他在内,都是首次看到如此大规模的骑兵,数万隋军骑兵的威势如潮如浪,狂奔之下给人一种无法匹敌的感觉,单是气势就足以夺人心魄,真要打起来那还得了?出门去打不是送菜吗?所谓的‘以步克骑’不过都是被逼迫出来的战术而已。取胜关键不在于兵种,而是战术。若是手握足够的精锐骑兵,谁吃饱了撑着去研究‘以步克骑’战术。在原野大地之上,真正能与骑兵一较高下的唯有骑兵。从古至今,在与异族骑兵作战之中,很多‘大胜’其实是以人命堆出来的战果,有时伤敌一万,己方却要付出两万人的代价,原因便是异族利用骑兵优势,对移动缓慢的中原军队进行一次次的骚扰猎杀。
作为一名将军,徐世绩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带上这么一支睥睨天下的骑兵,纵横天下。
偏将闻言扭头看去,却见周围守军虽然没有丝毫混乱,但他们只是看到对方铺天盖地的气势,就已经有些惊惶失措了,一旦开战,这些人能够发挥多少战力?
而在这时,魏军大营北门。
数百匹颇有损伤的战马被牵了出来,杨恭仁大声道:“点火。”
在杨恭仁号令下,一匹匹身上载着茅草浇上火油的战马相继被点着。由于杨恭仁知道‘火牛阵’虽然无数次出现在战场上,但很多时候都失败了,失败的原因就是失败者对火牛阵的具体操作方法不够了解,如果读过《左传》就会明白,田单使用火牛阵的时候,是先把牛每四头编成一组,相互联结起来,这样牛掉头不容易,就只能向前跑,不会反噬自己。
反之,‘火牛火马’没有被控制住的话,单个的牛马掉头容易,既可以向前跑,也可以掉头向后跑,这样当然失败。杨恭仁是一个饱读史书、兵书的人物,自然不会犯这种‘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的错误。
他效仿田单那般,让人用木棍把三匹马的颈项连在了一起,并在外沿用枷子从两边夹住,这样一来,火马只能低着头,并列向前冲击,如果不用这个办法,火马就会一匹匹乱闯,极有可能伤及自己。
火势猛然烧得劈劈啪啪着响,迅速冒起了一股股烟火。几百匹马被烧得浑身剧痛,发疯地向对方的营门冲去,蹄声敲得地面发震,战马的撕鸣声在此刻尤为恐怖。
由于隋军是对准营门放火马,所以一排排火马如愿的冲入了魏军大营,狂奔的火马见人撞人、见营踏营,魏军大营一片混乱。
北门、东门、西门都有火马冲击,三个方向的兵营都被徐世绩抹了火油、藏着易燃物,片刻之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与此同时,游弋在外的隋军骑兵将一支支火箭射向了大营,如同繁星下坠,慰为壮观。
万支火箭就是万个火种,倾刻之间火势蔓延开来,火势迅猛燃烧,浓烟滚滚和烈焰火舌卷向天空,将整个大营吞没了。大火连天照亮了夜空。
突如其来的大火使营内魏军哭爹叫娘,调头奔逃,大家你推我攘,互相践踏,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整个大营就像是一个被烈焰包裹的六边形,只有四门勾连的大道尚且无碍,可以作为逃生通道,但杨恭仁早有准备,让骑兵在门口用强弓、硬弩放箭。
魏军士兵战力和兵力本就不如大隋军队,再加上这突发的冲天火焰,漫天烈焰,立刻涌起了浓浓恐惧之情,浓烈的求生欲,使他们拼命想要冲出去。
可尽管魏军士兵为了自己而拼死抵抗,怎奈遇到的是最精锐的主战军团将士。这些战兵为战而生,个个身经百战,意志比钢铁还坚硬。而且他们都知道这场大火是魏军为己方准备的,要不是主帅发现得早,现在被烧的就是自己了,所以火有多大,隋军将士心中的恨意就有多大,恨之入骨、凶猛如虎的隋军将士变成了猛兽一般,一个个出手狠辣,对魏军进行无情杀戮,毫不容情。
“退出南门。”
徐世绩呆呆在站在那里,一动都没有动,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见到似的,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一切手段到了最后却成了魏军将士火葬场,而且因为自己一念之差,大营就这么轻易地被攻破了,军营失守,眼前这些隋军就会趁胜南下,毫无顾虑的追击杀败乐伯通、闻人遂安,总之一切都是他的责任,他是大魏王朝的罪人。
徐世绩忽然拔出腰间剑向脖子抹去,旁边的校尉见主将失魂落魄,早有准备,见他企图自刎,一把抓住了徐世绩的胳膊,夺下他的剑,也顾不得徐世绩是否答应,大声道:“向南门突围。”
号令一下,鼓声响起。
魏军将士有了明确的逃生方向,丢盔弃甲的向南方奔逃。然而他们还没有离开火光范围,前面又有喊杀声起,马蹄震天。只见两支骑兵从南方以雁形阵杀来,如若一把狰狞的大剪刀,张开口子,朝魏军剪来。
“围堵敌军,投降者免死!”
带兵杀回来的麦仲才高声喝喊。
‘呜,呜,呜……’
黑暗中,代表围堵命令的号角声响了起来,一队队隋兵缓缓向魏军逃兵逼近,拦截逃亡的魏军士兵。“投降免死”之声响彻开来。魏军逃兵仿佛如梦方醒一般,纷纷丢掉武器,跪地投降。
在魏军逃兵投降的时候,被数百骑兵紧密护卫的徐世绩这支军队尤为明显,他们跑了五百步,就有一卫骑兵斜杀而至,一起张弓放箭,千余支箭如暴风疾雨笼罩而下,徐世绩的亲兵们措不及防,纷纷惨叫着从马上栽下。
徐世绩的右肩也中一箭,剧痛让他从失神之中醒来,尽管他在极力的控制身体,但他的战马却已经被射中了无数箭,发出一声长嘶,向前奔了几丈便重重摔倒,将徐世绩掀出一丈多远,这时不等残余的亲兵上前保护,隋军骑兵冲杀而至,将他们尽数刺死,然后警惕的将徐世绩团团包围。
徐世绩挣扎着站了起来,拔剑在手,不为杀敌,只想杀己。
这时候,一身铠甲的杨恭仁在数百名将士的护卫到来,他以好奇的目光审视着徐世绩,问道:“你就是徐世绩?”
徐世绩惨然一笑:“没错,我就是徐世绩。”
杨恭仁说道:“你劝说翟让抢夺运河财物养军,使瓦岗大振,在王世充率军讨伐李密时,多次以奇计大败王世充。你每次指挥行军作战时,都筹划有度。临敌应变时,举止安排合乎机宜。你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有名帅之姿、国相之能。”
徐世绩愕然:“将军过奖了,败军之将何足道哉,若我真有这份本事,就不会有今天之败。”
“这不是我对你的评价,是圣上。”杨恭仁说道。
徐世绩惊讶了起来,他在魏国名气不低,但是在大隋朝堂之上,估计没几人把他放在眼里,杨侗这位当代第一雄主,怎会如此重视他,并给他如是之高的评价
“朝中文武,都是圣上慧眼识英才,并加以重用,事实证明圣上从来没有看错人,若非圣上带出,就没有我杨恭仁的今天,所以圣上说你有名帅之姿、国相之能,那你徐世绩肯定就有。而你文武双全、足智多谋,我们岂能掉以轻心?大势在隋,人力不可挽回。如今李密纵有姜太公、白起、张良、萧何、韩信辅佐,也改变不了他败亡的结局,你今晚之败,非你无能,其实是供你发挥、供你选择的余地不多。”
徐世绩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杨恭仁竟然安慰起了自己,不过仔细想想,大势确实不可违,非人力所能变,他呆了一呆,苦笑道:“杨将军说得好,如今的隋朝可谓是大势浩荡,顺者昌逆者亡,但我绝不会投降。”
“不降,我就杀光这些俘虏。”杨恭仁的眼神立刻变得冰冷了起来。
“你敢。”徐世绩愤怒道。
“我杨恭仁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说你全军覆没,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你要是不信,大可一试。”
“你……”徐世绩望着一个个浑身是血的将士,心中满是惭愧,大有无地自容之感,他犯下如此大错,岂能再害这些魏军将士,手中的长剑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发出阵阵脆响。
杨恭仁笑眯眯的说道:“既然已经成了隋臣,徐将军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
“怎么表示?”徐世绩没好气的看着这个阴险的老家伙。
“就是让彭城郡的魏军全部弃械投降。”不待徐世绩发话,杨恭仁便大义凛然的说道:“这不是为我大隋王朝,更不是为我自己,而是大家在乱世之中生存不易,活到现在已经是天幸。反正李密离死不远了,又何必多造杀孽?而且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带着你一城城行走,魏军看到你都败了,想必没几个人会负隅顽抗。”
“还有,你敢自杀,我就杀你的父母子女和单雄信的子女。”
最后,杨恭仁还警告了一番。
“老贼,你敢。”徐世绩气得差点吐血。
杨恭仁漫不在乎的说道:“你自己都说顺者昌逆者亡,我杀反贼家眷有何不对、有何不可?养虎为患绝不是我大隋的风格,但如果你为国效忠,大家都是自己人,自然就没有斩草除根之说了。”
徐世绩垂头丧气,气得连气都懒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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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杨恭仁所料。
随着这一场夜战结束,一切都变得胜利起来。
徐世绩是彭城郡魏军的灵魂,随着他的‘投降’,这对魏军士气是毁灭性的打击,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杨恭仁让将士们手持徐世绩的劝降信,一城城的送去,所到之处,魏军士兵尽皆开门投降,毫无抵抗的接受隋军的收编。其间,虽有死忠李密的小股士兵反抗,却都成不了气候。
这不仅是彭城郡,还包含了右边的谯郡六县,这些魏军眼见大势已去,本就人心惶惶,隋军又频频出动,李密和他的死忠分子又都在淮阳,所以徐世绩的信件一到,便毫不犹豫的弃械投降了。
因忠义双全而名留青史的这种事情,听起来似乎很高大,但放眼古今数千年,真正名青史的又有几人?至少这些魏军士兵不觉得殊死搏斗是个明智的选择,倒不如随波逐流,安分守己的多活十几、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