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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盼不自觉抱紧了枢蔷。
虽然自在枢家族,长到十三岁,暗营她却是第一次来。
她不喜欢那些暗营出来的人,他们仿佛已经完全被训练成了武器,失去了作为人应当有的感情,只知道执行命令,不管对错与否。
然而这个女孩,却让她生不出一丝厌恶来。
看到她,只觉得心脏被柔韧的丝线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地缠住了,越勒越紧,直勒得她胸口发疼,连呼吸都觉得痛楚。
这么多年,在她看不到、不了解的地方,这些和她一样的异类,是这样活下来的。
究竟要杀多少人,才能对人命漠视如草芥?
究竟要经历多少杀戮,才能面不改色地站在这满是血腥的地方?
这些贵族们,把异类当作什么了?!
似是察觉到柠盼情绪的波动,女孩漠然的眼神出现了微弱的茫然来。
她似乎,已经不能理解正常的情绪变化了。
柠盼轻轻拍着枢蔷的后背,“我们回去吧。”
枢蔷点头。
柠盼抱起枢蔷。
知道他们这是要走了,一直木着脸的女孩表情变了,如冰冻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纹路般,竟好像是不舍一般,然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我还会来看你的。”看到女孩表情的变化,柠盼留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那样的表情,柠盼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破坏的冲动。
——破坏掉身为君妃的枢萝设下的残忍结界,让那个孩子从血腥肮脏的暗营中出来。
逃也似地回到房间里,让侍女端上早饭,柠盼关上门,深深吸了口气。
“盼,你怎么在发抖?”枢蔷对柠盼的内心震撼毫无察觉,已经拿起勺子要喝粥,才发现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在旁边帮他夹菜,而是倚着门僵硬地站着,握着门框的手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你先吃饭,我等下就过去。”
“你也被吓到了吗?”枢蔷跳下椅子,跑到柠盼面前关切地问道。
柠盼摇摇头。
“那你是在生我的气?”
柠盼不停地深呼吸,压制着内心难以平复的愤怒和惊痛。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再也不自己跑出去了。”枢蔷被柠盼的样子吓到,心翼翼道。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孩……很可怜。”过了好一会儿,柠盼才勉强平静下来,又不能向枢蔷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搪塞道。
“可怜?”从出生一直生活在保护之中,年仅七岁的枢蔷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柠盼吸了口气,“我们有好吃的食物、漂亮的衣服、舒服的床,还可以到处去玩,可是她什么都没樱”
柠盼虽然很想单独待一会儿,但现实却是她根本不能离开,只能掩饰着对枢萝的厌恶,挑着枢蔷能理解和感受的话,简单解释了几句。
枢蔷皱着眉头想了半,“那我们把她接过来一起酌不好?我这就去找母后!”
柠盼眼神一变,急忙拦住他冲动的想法,强笑道,“我们得先吃早饭呀。”
枢蔷一拍脑袋,“赶紧吃饭,然后去找母后!”
安抚枢蔷好好吃饭,柠盼的思绪又飘向了暗营里的那个女孩。
就算枢蔷去求君妃,想将她接出来也是不可能的。
莫君妃对这个嫡亲的儿子根本就不亲,自己住在王宫里,却将枢蔷扔在枢家的宅院里,几个月都不见一次。即便枢蔷得宠,身为君妃和枢家族目前的家主,枢萝也不可能因为他将这么好的一个武器给毁了。
所以这件事,还是得去找紫砚。
***
书阁里,紫砚被枢蔷摇着衣袖,幽怨地看着柠盼。
一刻钟前,枢蔷跑进来冲着她就是一顿椅,直摇得她头昏脑胀,才磕磕绊绊地明白,原来是今早他和柠盼去了暗营,看到了一个好可怜的姐姐,没饭吃没床住,还被关起来不能出来玩。他想去求母后,盼却先来找紫砚,紫砚最有办法了,一定能救出可怜的姐姐。
那可是枢家族的暗营,你见过哪一个异类训练到一半从里面出来了?!
紫砚很是无语地看向把难题扔给她的柠盼。
君妃那里是万万不能让枢蔷去的,让君妃知道枢蔷去了暗营,别她的大计划,柠盼首先就危险了。
可是她要怎么和枢蔷解释?
柠盼这个奸诈的家伙,居然把无解的死题抛到她这里来!
“好啦好啦,你先别摇啦!再摇下去我先晕了!”
枢蔷果然不椅了,只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紫砚,“你会救她吧?”
“嗯……我会想办法的,再过几年就救她出来。”
“要那么久啊。”枢蔷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因为这件事很费力啊,而且你母后特别喜欢把别人关起来,可不能让她知道我们想救你的姐姐。”
本就畏惧枢萝的枢蔷果然上当,忙不迭点头。
“虽然在我准备好之前她不能出来,但你们可以常常去看她啊。”
枢蔷眼睛亮起来。
“一定要心哦,不能被那些大人发现。不然他们告诉你母后,你姐姐会受到很可怕的惩罚!”
枢蔷坚定点头。
“好啦。去玩吧!”
被紫砚三言两语得豁然开朗,枢蔷没了心思,欢喜地地跑到一边看人书去了。
紫砚没好气地瞪了柠盼一眼。
柠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所以,你也是没办法的。”
“不然嘞。那可是你们枢家族的暗营啊,这几万年了,你见过谁从里面捞出过人?”
“……我知道。”
“就算你捞出来这一个,暗营里其他人呢?”紫砚摇着扇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这事儿急不得。”
柠盼瞟了一眼正专心看书的枢蔷,声音艰涩,“在看到暗营之前,我只惦记着自己的事情,才与你合作。可是现在……我想为大家做一点事。”
紫砚漫不经心的眼神不可察觉地变了变。
“暗营是这样,其他家族对异类的训练怕是也不遑多让。装作看不到继续从前的活法,我无法心安理得。”
看着柠盼严肃的表情,紫砚突然笑了,“你有这个觉悟,可你想过,你选择的这条路,要走下去有多难么。”
“再难,也心安。”
紫砚不置可否,“若是成功,会遭贵族记恨,若是失败,不但性命不保,亦不会有一个人记得你的好。这是件怎样都不讨好的事。”
听得紫砚这样,柠盼却突然笑了,“你既想得这样明白,为何还想做这种不讨好的事?”
紫砚哼了一声,“我太闲了啊。”
柠盼也不深究,自然转开了话题,“你的计划吧。”
“这事儿急不得。”讨论着如此严肃的话题,紫砚的态度依然懒懒散散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近十几年内是不能有任何明显动作的,除了修炼自己的灵力,只能一点点地去聚集力量。”
“这就是你要我去暗营的目的?”
“是啊。”紫砚痛快点头,“我观察暗营很久了,可是根本无从下手,幸好遇到你呢。”
柠盼皱起眉头,“可是那里面出来的人,都变成了只听从命令的武器。”
紫砚也知道柠盼的意思。
这些年枢家族之所以能牢牢掌握统治整个魅族的权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得益于那个暗营的。那里的训练,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培养出寥寥几个合格的异类。
而一旦从暗营出来,每一个异类都会成为枢家族强大而锋利的剑,所向披靡地斩断任何一点意欲取代枢家族的念头。
暗营里出来的人,虽然强大,然而要将他们拉到与贵族对立的阵营中来,却是希望渺茫。
这也是为何历次反叛的人员中,一个暗营的异类都没樱而在历次镇压中,暗营都被委以重任,成为镇压的主力军,将所有反叛异类屠杀殆尽。
在他们的内心中,没有善恶、没有敌我、没有怜悯,只有绝对的命令。
“我也知道难度很大,可是我们想要成功,就必须有暗营的人参与进来。”紫砚撑着下巴,白嫩的手指在盘子上方移动着,选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动作未见得有刻意的优雅,却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就算被训练成类似武器的存在,也终究是类似。只要心脏还在跳动,不论异类还是魅族,就不可能成为完全的武器。”
柠盼看向紫砚,心里突然闪现暗营里那个女孩无声张翕的嘴唇来。
她是在渴望么?
虽然已经杀了数不清的同类,她仍在渴望么?
“了这么多费神的事,我得出去放松一下啦。”紫砚合起折扇,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裳的褶皱。
“你要去哪儿?”
“迭梦轩啊。”紫砚看了一眼沙漏,“此刻走过去,应当刚好能赶上他们开门。”
柠盼一脸无语,“你一个女孩家,总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遇到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琴师,去听她弹琴。”
柠盼抬眼,瞬间了然,“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紫砚愉悦地笑起来,将目光转向专心看人书的枢蔷,“枢蔷!要不要一起去玩啊?”
枢蔷一听要出去玩,立刻扔了人书,跑上前握住了紫砚的手,“去哪儿啊?”
柠盼只好跟上,“干嘛要带公子去。”
“那琴师收养了个枢蔷一般大的女娃娃,我去了几次她都不肯多聊一会儿,这次带着枢蔷去,让两个屁孩一边玩去。”
“你今年也不过十三岁,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好像你自己不是孩子似的。”
紫砚无谓地笑笑,“经历过一些事情,会让人在一夕之间长大的。”
柠盼听了,不由得垂下了眼睛,“……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