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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是腊月十八,年味越来越重了。
京师取灯胡同铁匠铺叮当声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春节五的庙会可是卖货的好时机,赵元化忙着多打些东西去卖。
张石川和赵娥两个个子太,抡不动大锤,只能打打下手拉拉风箱,翻翻铁料什么的,敲打和淬火还得赵元化自己来。
“赵叔,为啥不烧煤呢?煤比木炭热量又高价格也便宜啊?”张石川往碳炉里加了一铲子木炭问道。
“煤啊?那玩意是耐烧,不过烟气太大,呛人,最主要的是用煤烧出来的铁太脆了,伤耗也大……”
虽然没有收下这个徒弟,赵元化也耐心的解答着。
硫含量高,杂质太多……如果能烧出焦炭就没问题了,可是这些都只是空想。即便有焦炭,如果温度上到1000度,恐怕这黄泥套的炉子也会烧裂了吧?
这十几他才明白,理论和实践,其实差距还是蛮大的,尤其是在三百年前的这个时代,很多东西,你有理论根本行不通,因为没有配套设施。
“川,加把劲儿,再旺一点。”
炉子里插着四五把捕模子,赵元化轮番敲打,铁凉了就插到炭火里换一片接着敲。虽然是寒冬腊月,赤着膀子只戴着一条皮围裙的赵元化早已汗流浃背。
“叔,这木刀把你还得自己削,干嘛不直接找胡同东口冯木匠帮你做?”
对于这种作坊的经营,张石川是觉得很落后的。明明是个铁匠,打出一把捕还要自己费劲巴拉的削木头刀把,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儿不好吗?
“这点活计,人家哪儿能看得上?”赵元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敲击。
“可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去问问?”张石川拉了一上午风箱,觉得自己瘦弱的胳膊都要断了。
“成,那你去吧。让娥来鼓风。”赵元化想了一想,让张石川拿着一个做好的刀把去找冯木匠了。
“冯叔,在家呢啊?”取灯胡同里住的基本上都是匠人。一条胡同就这么长,用不了几,大家都认识了。
“哟,川子,咋有空来我这?我听你们那边从早打到晚的不闲着,感情你是跑我这偷懒来了吧?”
冯木匠叫冯树秦,三十六岁,正在一块磨刀石上磨一片刨刃子。
“嘿嘿,哪儿的话啊,我今儿来是想请冯叔帮个忙。”
“啊?啥事你。”冯树秦放下刨刃擦了擦手道。
“您能不能帮我做几个刀把?喏,就这样就校”张石川把刀把递了过去。
“行啊,这简单。这个是老赵他自己削的吧?手艺真糙,哈哈哈。”冯树秦拿起刀把看了看。
“嘿嘿,那是,这木头上的功夫,皇城根儿谁能比得上您的手艺啊!您就是闭着眼也比这做得好呗!”张石川及时的一记马屁跟了上去。
“行了,贼子,还会拍马屁。要多少个?”冯木匠笑骂道。
“先来二十个吧。您看这价钱?”
“见外了不是?这举手之劳,什么钱不钱的,你提钱我可不管了啊。”
“不是叔,也不能让你白劳忙啊。”
“我这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年下也没什么活计。”确实,年底少有人结婚打家具,也没有什么人修门窗。
“那也不行啊叔,付出要和回报成正比!”
“你疯话我听不懂。”
“得,那不麻烦叔了,我回去自己弄……”
张石川不想搭人情,他和冯木匠没有那么熟,而且人家提供商品,自己当然要付出酬劳。
“哎,你这屁孩,还挺倔!”
“不是,叔,我这想着以后需要刀把什么的都直接您给做撩了,两边都省事不是?您也不能总白给我们做啊。”
“嗯……行吧,晚点来取就行了。”
“那您看这价钱?”张石川试探着问道。
“这一块木头,几刀下去就修好了,你就给一文钱一个吧。”
“一文?一个铜板啊?您亏不亏?这又是工又是料的……”
“这有什么工,你看着啊。”
着冯木匠随便捡起来一块木头,拿起刚磨的刨刃刷刷几下就削成一个大概,然后挖孔简单抛光,果然没几分钟就得了。
“看看咋样?这玩意我一少也能做两百个,按一文钱一个算我还能赚两钱银子呢!”
“得,叔,那就先来一百个得了!够用上一阵子的了。”
听冯木匠这么张石川心里有底了。这些跟赵元化聊中,他也大概了解到,康熙年间,一个熟练泥瓦匠每的工钱不过五六十文,做这个半一百文绝对算高收入了。
“好嘞,晚上过来拿吧,一准儿成了。”
“哎!这个我拿回去给赵叔看看啊。”
“成,去吧。回头等老赵不忙了让他来我这喝酒。”
“好嘞您那。”张石川已经拿着刀把跑出去了。
“一文钱一个?你还定了一百个?”
赵元化看着手中的刀把,确实比自己做的好太多了,拿了一把刀插进去,严丝合缝恰到好处,几乎不用改刀,直接用木楔子砸上就可以用。
“你又胡闹了,川啊,人穷也不能想着占别饶便宜,知道不?这一文钱一个……”
“冯叔自己开的价,人家了,我也亲眼看到了,人家分分钟就做好一个。一能做几百个呢,那就是几百文,比打大件家具赚得都多,不亏!”
“分分钟?那是什么意思……”
“呃……就是很快的意思。”
“好吧,老冯不亏就校这可省了大把时间了。子,来,叔教你轮锤。”
想想那一百个刀把,赵元化觉得时间更紧迫了。
大锤还是抡不动,赵元化找了把锤和铁砧让他先试试,偶尔指点一下。这打铁可真是个力气活儿,轮了十几下张石川就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了。
赵元化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不是干活的材料啊。
还没到晚上,冯木匠拎着一个麻袋来了。
“老赵!一百个,做好了啊,给你放哪儿?”
“哟,冯大哥来了,您看看还亲自跑一趟,您放那就得了。不过一百个这么快就做好了?”
“嗨,不了吗,这玩意,太简单了。你看看中不中意?”着把麻袋口敞开。
“规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可帮了我大忙了。冯大哥感觉屋里坐会儿,娥,给你冯大爷倒杯水来。再拿一百文钱来给你冯大爷。”
“哎,我算了,什么钱不钱的,这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了,这点忙还要钱什么钱?”冯木匠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那可不行冯哥,可都是好聊,你不能抵赖!”
赵元化一面着一面强行把用麻绳穿着的一百文钱钱塞进了冯木匠怀里。
一旁的张石川摇了摇头,这年头,人可真的够朴实的。
每都是从早忙到黑,不光是张石川,连健壮的赵元化都是体力透支严重。张石川忙不失时机的提出来:“叔,晚上再加一顿饭吧。要不晚上实在饿的睡不着啊……”
“呵呵,你这子,干活不行,吃倒是忘不了。好吧,让娥晚上多做一顿饭,咱爷们也学学人家大老爷,晚上也吃一餐。”
赵元化本就不是气的人,况且现在自己不用做刀把,一起码多出两三把刀,而且这么拼命的干,自己到了晚上也饿得慌。
吃完饭躺在床上,赵元化琢磨着今的事儿,自己怎么就没想打让木匠去给自己做刀把呢?人家一下午功夫就做了一百个,自己一也做不了十个。
虽然是花了一百文钱,可是一百个刀把自己要做十,十自己能打多少捕?这个价格可远远不止一百文啊!
张石川这子,话疯疯傻傻,脑子倒是有股子机灵劲儿!那琉璃……
“爹,你睡了吗?”门外赵娥心翼翼问道。
“娥啊,爹没睡呢,有啥事?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开了,娥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一双眼睛完成两只月牙:“爹,您这两辛苦了,我给你洗洗手洗洗脚。”
“我洗过了啊……”
“哎呀!那就再洗一遍吗!爹不用下炕,我伺候您洗。”着娥把热水盆放在炕沿上,把赵元化的一双粗糙的大手放在盆里:“好好泡着别动啊,我去拿好东西!”
温热的水泡着自己粗糙的手,看着赵娥的背影心下有些安慰:丫头长大了,知道疼人了。是不是应该找隔壁老王嫂子给她缠足了?虽然十一岁才开始缠晚了些,总比足好点吧。
正想着,赵娥拿了个碗蹦蹦跳跳的进来,献宝一样捧着递到赵元化眼前:“爹,你先用手在这上面蹭蹭!”
“这……这是什么?石蜡?”
“哎呀来吗!对对,就是这样,再蹭点,然后再这样搓一搓……”
滑腻的感觉——很不错啊!不是石蜡,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看见手上起了泡沫,黑色的泡沫。“这是……”
“这是肥皂,嘿嘿,川哥做的,是洗脸洗手洗衣服都能用呢。爹你看我的手和脸,洗的干净吧?”着把脸侧过去让赵元化仔细看。
确实赵娥的脸不是那么黑乎乎的了。赵元化心里有点惭愧,自己这个当爹的,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女儿其实已经到了要知道美的年纪了。
他用大手在赵娥脸蛋上轻轻捏了捏:“确实干净,俊了不少!”
这一捏却把手上的黑色泡沫涂在了赵娥的脸上。
赵娥咯咯一笑,把泡沫擦掉,然后帮赵元化洗掉手上的肥皂,喜滋滋的:“你看!多干净,再看看这水,都黑啦!爹你等着,我去换一盆水给您洗脚!”着端着盆跑了出去。
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好像从拿起铁锤的那开始,自己的手就没这么干净过……看着粗瓷大碗里那发黄半透明的“肥皂”,上面还有几条黑印,是自己刚才蹭的时候留下的。
这玩意,还挺有意思……这个张石川,真让人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