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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得臣。”
戴着面甲的耶律休哥大人对李守节咆哮着。
攫欝攫欝。也有宋军将士,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一个敌军将领,居然称呼自己将官的表字。
“你先杀了我!要不就让我杀了你!”李守节嚷道。
费阳谷离李守节大概七八十步的距离,远远地看着他,想要冲过去帮助,那是千难万难。
耶律休哥带马绕开李守节,一路尽量用枪杆去打开敌人,但是他身边的辽兵就没什么客气的了,和宋军在全力厮杀。
耶律休哥离韩匡嗣不到两百步距离了,但是每多前进一步,都非常非常难。
但是他率领的两百辽军,都在拼命向前,没有退缩的。
这些辽军都是汉人。
契丹立国之初,精锐都是契丹人,而汉人都是杂役、炮灰,以及工匠。
但是这几十年,情况已经大不一样了。
辽国有了漫长的国境线,契丹骑兵要去镇压奚人、女真或者各部落,汉人军队,也就逐渐在山西河北方向挑起了重任。
韩家之类的汉人豪门世家的强大,也让辽军的汉人部队装备更好了,一代人成长起来,这些汉人的自我认同是辽人,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宋,他们见证的最后一个朝代只是后晋。
他们逐渐掌握了战争的艺术,也拥有了严明的纪律,这二百人是韩匡嗣送给“耶律休哥”大人的队伍,他们看见自己的将军尽力拯救主帅,也是拼死向前。
李守节心念一动,只要杀了韩匡嗣,徐咏之就是死罪,他就回不去辽国了。
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李守节就从阻挡徐咏之的人,变成了一个竞速者。
最妙的是,宋军只阻挡耶律休哥,并不阻挡李守节。
“这就拿下韩匡嗣的首级!”
李守节心头暗想。
徐咏之一看这个局面,想要骑马冲过去,难了,他把身子一纵,踩着宋兵的肩膀头顶,扑了上去。
宋兵的长枪在这个距离是没法攻击的,这一下就乱了营。
不过李守节当然更快,已经杀到了韩匡嗣的身边。
韩匡嗣的武功平庸,毕竟只是一个医官出身,看见李守节跃马挺枪,知道大事不好,就准备闭目等死了,不过李守节刺出这一枪的同时,徐咏之的铜钱镖也就到了。
这一镖奔着李守节的战马而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那马的眼皮上,这一下可把马疼坏了,一个虎跳,站了起来——李守节向后一仰,这一枪自然也就刺空了。
如果李守节这会儿把马镫撒开,任凭自己倒到下面,以他的功夫,想要自保不难,但是他太想控制住战马了,他还想再刺一枪。
这下就麻烦了。
马跳了两下,韩匡嗣的卫队也就反应过来了,几条枪一起刺过来,那马当场被刺死,带着李守节摔倒在地。
“你别走!”李守节去摸剑。
“你这个叛徒!”韩匡嗣恢复了自己的威风,狠狠地瞪着李守节。
“叛徒?”李守节尽力挣扎着要从马下面爬出来,“你不是我的主公,我是什么叛徒?你中了我的计,看你怎么去跟你家主公交代!哈哈哈哈。”
他的腿骨断了,被倒下的战马压断了。
韩匡嗣待要下马去杀李守节,把冲过来的徐咏之一把拉住。
“王爷,快走吧!”
徐咏之指指自己的那块营地。
“我来断后!”
根据辽国的史书记载,耶律休哥大人在这一战拼命拯救了军队,保护了韩匡嗣。
事实是,在韩匡嗣退走的时候,徐咏之拼命搬开了李守节的马。
“得臣!你怎么这么蠢啊!”
“徐大哥,我错了……”
“别说这个了,我这就给你正骨!”
徐咏之把一颗保命丹塞进李守节的嘴里,要吊住他的性命,再看他的腿,不由得心头一凉。
李守节的断骨已经刺破了皮肉,鲜血流了出来。
“是我的错……”徐咏之说。
“不,是我,不肯认输啊,刚才我可以跳下来的。”李守节说。
“我背你去辽营治!”徐咏之还不甘心。
“不行啊,那么多兄弟,如果我被俘他们回去,赵二会砍了他们所有人……”李守节说。
“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我连累了你。”徐咏之戴着面具,但是眼泪从下巴下面流下来了。
“我不甘心啊,我是逆贼的儿子,太祖皇帝信任我,给我官做,让我做你的副将,我不能叛宋,你其实也不能,但是赵二,欺负你欺负得太狠了。”李守节说。
“你别说了,别说了。”徐咏之说。
“大哥,好冷。”李守节的血流得太多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徐咏之看见他的手腕内侧,有一个“魅”字,非常非常小,心下狐疑:“从来没听说李守节有刺青,这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巘戅九饼中文巘戅。这时四下喊杀冲天,费阳谷带着兵马正在抢夺尸体,徐咏之身边的辽兵抵挡不住,徐咏之看看形势,赶紧抢下一匹马,挥舞着长枪杀开了一条生路。
宋军看见这支小队伍准备突围,而且留下了李守节的尸体,松了一口气,他们尽量避免交战,完全是一副礼送出境的架势。
回到之前的阵地上,二百骑还剩下一百七十多人,损失不大。
其实损失的人再多也划算,因为主将得救了。
韩匡嗣坐在阵地的马扎上,韩德凝在给他擦洗伤口。
一点小擦伤。
“耶律休哥大人,我,错了。”韩匡嗣一脸的懊恼,“现在损失人马至少三千,败得太窝囊了。”
徐咏之摇摇头:“王爷,这事还没有完,你看。”
远处有一点淡淡的雾气,现在随着太阳的升起散去了,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兵马,旗帜是“崔”。
“崔彦进的兵到了。”
“不可能,他之前被我们困在定州了呀。”韩匡嗣说。
“看来我们围困他的军队被他打败了。”徐咏之说。攫欝攫欝
韩匡嗣想起来徐咏之对他说的,要尽快拔除身后的据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敌人比我们多,还多不少,要尽快突围。”徐咏之说。
“去遂城吧。”韩匡嗣下令。
遂城是今天的徐水,也是附近最近的城池,徐咏之构筑的临时阵地不能坚持到日落,辽军必须要到城池当中去,才能在优势的敌军面前保住自己。
大军缓缓移动,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宋军,现在这不是交战,而是捕猎,如果有伤兵或者病弱掉队,就会被宋军冲上来割取首级。
监军李继隆,是李处耘的儿子,这位国舅爷布置了这个策略,目的就是制造恐怖。
后来的宋史当中提到李继隆,总说他是打败了耶律休哥的名将,其实两个人互有胜败,但是李继隆对耶律休哥最大的胜利,就是这一次,韩匡嗣指挥下的耶律休哥,也就是徐咏之,上来就陷入了绝境,能够脱身,已经不容易了。
遂城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小城一个,是版筑的土墙,不过对付骑兵的骚扰,已经够了。
韩匡嗣赶紧命令兵马入城。
“等等,王爷,”徐咏之说,“不能把所有的部队都放进城里。”
“让我的手下在城外扎营,这样我们可以互相呼应。”
“这会很危险的,大人。”韩德凝也吃了一惊。
“你跟王爷一起进去。”
韩德凝看了看韩匡嗣,韩大人还有点犹豫。
“怎么,还担心我投敌吗?我如果真有那个心思,今早就已经做了。”
“你这么出力,到底要什么?”韩匡嗣问。
“我要一个朋友,王爷,我需要您的友谊,我未来要对付李芳仪,我希望你能够帮我。”
“这个自然。”
“不,之前您一定会在和李芳仪的争斗当中保持中立的,我现在要告诉您的是,我必须要杀她才能安心,所以我这么出力,就是要您能支持我。”
“好的,如果我还能保住我的官位的话……”韩匡嗣答应道。
“除此之外,我需要三万贯。”徐咏之说。巘戅宝来巘戅
“这个好说,钱不是问题。”
“不是我要,这五千人单独在城外,心中会有愤懑,我要给他们赏赐,还要整顿一支夜袭队,这都需要钱。”
“我给你五万贯。”韩匡嗣答应得爽快。
徐咏之点了点头,带兵马在城外扎营,告诉大家每人五贯赏赐,此外招募一千人的一支夜袭队,大家听说有钱,无不欢声雷动。
“耶律休哥大人自从高梁河之战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以前非常严厉,也不会给这么多的钱……”
“大人还是非常照顾我们这些汉人。”
“你要加入夜袭吗?据说是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去吧,不打仗在营地里其实更害怕,打人比防着舒服。”
这一千人都穿了青衣,带了火种、刀剑和弩。
“各位将士,我们的目标是敌军主将刘廷翰部。”
“敌军主将吗?”
“别看这个人是主将,他也是敌军中的最弱一环,敌人用诈降这样的手段取胜,一定会疏忽大意,我们就有机会。”
“好!大人,您说吧,我们跟着干!”
这支部队摸黑爬向刘廷翰的军营,一直到栅栏外面才被宋军发现。
“夜袭!”
宋军已经打了一天,还走了路,正是疲惫的时候,一下子就惊扰了起来。
“契丹人来了!”
营地点起了火。
刘廷翰也是大吃一惊。
像这种炸营的情况,就应该立刻传令,有喧哗者斩,然后把值班的军队送到起火的地方去对抗,把敌人推出营地去。
“都起来,给我打!”刘廷翰乱了。
幸好左手边的军营是李继隆的精兵,他赶紧驰入了主营,弹压乱兵,大家定睛观察,发现防火杀人的,最多就是一千人。
“耶律休哥,来跟我一对一!”李继隆嚷道。
“我和你父亲有旧,今天不杀你,希望下次见面,会在谈判桌上。”耶律休哥说。
这句话让李继隆有点摸不着头脑,情况比较乱,他也没有多想,眼看东方微白,辽军缓缓撤退,刘廷翰担心大胜变成败仗,也就没有追赶。
到天色大亮的时候,刘廷翰下令撤军,韩匡嗣终于松了一口气,听说西路军耶律斜轸已经退走,也决定北撤回辽南京。
损失嘛,辽军阵亡超过了一万人,两万多人带伤,跟高梁河大战宋军的损失几乎一样。
韩匡嗣和韩德凝苦恼地讨论着应该怎么跟耶律贤说,徐咏之没空跟他们聊文书上的事情,他现在,一直都想着李守节手腕上的那个“魅”字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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