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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跟着纳老鼠上了车。他开的是辆越野车,车体比一般轿车高出一大截,他矮小的身躯坐上去,座位靠背将他整个人都遮没了,坐在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驾驶座上有人。
整个纳家湾只有纳老鼠买得起高档车,听说这辆车值几十万。她常看到有人围着这辆车看,不知道究竟好在何处?她分不清车好车坏车,也懒得分辨,三妹夫开的是辆宝马,法特玛见人便炫耀,说她家买车花了一百多万,一辆顶别人好几辆,在她眼里,那车与普通车没啥两样。
这是她第一次坐进纳老鼠的车里,她虽是外行,但靠视觉和感觉能判断出这是辆不错的车,真皮方向盘、真皮座椅、实木纹理的装饰板……车体气氛奢华,有种沉稳高贵之感,最主要的是内部空间大,舒适度好,坐着舒坦。
她在想,人的偏好真是奇怪,王成人高马大,开了辆小车,坐上去要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纳老鼠五短身材,却开着与他体型不相符的大车,坐在驾驶座上活像一只小马猴,如果两人对调一下,看上去才算协调。
“纳总,这是你的钱。”刚一上车,她便迫不及待地捏着那几千块钱往纳老鼠手里递。
她不习惯这么称呼他,话一出口感到好笑,这年月,“老鼠”成精了,曾经被人看不起的纳老鼠,成了远近闻名的“纳总”。“纳老鼠”这个外号是她给他起的,他原名纳振兴,因为相貌不佳,身体瘦小,上学没几天,她将这一不雅的外号按在他头上,三十多年了,好多人忘了他的真名,只记住了他的外号。这几年,他又有了“纳总”的新称呼,尽管别人背后还叫他纳老鼠,但当着面没人敢胡乱叫。
“你这是做啥?还有完没完了?”
“不是,我不能占你的便宜,我……”
“你没见我正忙吗?多揣一会烫手,还是能把口袋压破?”
“我……”
“你先揣着,等到家了再说。”
纳老鼠一改先前的嬉皮笑脸,阴着脸,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她尴尬地坐回到座椅上。
她本想还了钱,提上赠品,到车站坐中巴回家,不想再跟这人纠缠。可是,给钱他不要,东西在他手里,且被放进了后备箱,她被迫坐了进来。
从商场到停车场这段路上,纳老鼠一直喋喋不休地跟她套近乎,上了车换成了另外一副嘴脸,她觉得自己上了贼车,心里警惕起来。他为啥要跟踪我?为啥替我付账?为啥死乞白赖地将我引到车上?……众多的疑问令她迷惑。被她打了,不但不记恨,反过来讨好她,这人不是白痴就是另有所图。不过她不怕他,她一直对他有心理优势,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他一直是被欺负的对象,若是耍横,三五个纳老鼠都不是她的对手。
汽车出了停车场,沿着先前她走来的路往县城方向走,几分钟便过了郝菲住的地方。她在想,有钱人的日子就是好,这半截路她走了近一个小时,人家一踩油门就到了。唉,人比人活不成,富人舒服了还想舒服,穷人只有眼巴巴地瞅的份。
“红红,爱红,苏爱红……”
车上了宽阔的国道,纳老鼠掉过头,呲牙咧嘴地冲她乱叫。他暧昧的口吻让令她恶心,这人长了张狗脸,说变就变。
纳家湾是回乡,回族人有两个名字,一个是经名;一个是官名,经名自满月起开始叫,上学和工作了才用官名。家人和村里人习惯于以经名称呼人,久而久之,好多人的官名被遗忘了。苏家三姐妹,苏珊的官名叫爱红;索娅叫爱玲;法特玛叫爱琴,她的名字太土气,她最不喜欢别人用官名称呼她。
“你胡叫啥?吃骚户(公羊)肉了吗?要是血没流够,我在你头上再开一个窟窿。”
纳老鼠轻薄的叫声令她别扭和愤怒,她真想再收拾他一顿。
“呵呵呵,不敢对你骚情,你是纳家湾的女侠,一出手便伤人。”
“知道就好。
”你还在生我气?对不起,我那天做的和说的过头了,我正式向你道歉。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苍蝇钻错了缝…。“
”有啥话直接说,少油嘴滑舌。
“苏珊啊!咱俩是老同学,你了解我的,我是个嘻嘻哈哈的人,有时做事和说话不用脑子,千万别见怪。我想请你继续回去上班,你是全奶场最好的工人。”
“不了,家里一大摊子事,没时间去了。”
“你啊!心眼真小,这么点小事也记仇?你忘了,上学那会你是咋欺负我的?天天打我、骂我,还告我黑状。你还记得主席画像的事吗?你呀!可把我家给害惨了。”
纳老鼠一提这事,苏珊“噗嗤”地笑了。
上小学那会,纳老鼠家的“成分”不好,加上他的个头太小,成了班里所有人欺负的对象。苏珊那时是班里的“红领巾”队长,两个眼睛整天盯着他。有一次,有同学给她打小报告说,纳老鼠在他家的厕所里埋主席画像。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那是个大事件,苏珊向学校反映了这一“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于是,老师带着一帮学生到纳老鼠家寻找“证据”,小小的茅厕被挖了个底朝天。证据没找到,纳老鼠一家倒霉了,因为这件事,他父亲被三番五次地拉到大队的“批斗会”上交代问题,遭老鼻子罪了。现在,过去的“地主”又翻身了,谁能想到小矬子纳老鼠能有今天的成就?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欺负他的人反倒给他打工,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地主”。
“这样吧!你继续回去干,我给你加工资,这几千块钱算预付给你的工钱,这样行吗?”
这是好事,既避免了尴尬,又能名正言顺地揣着这钱,苏珊的心被说动了。
“不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已经这样了,回去有啥意思?”
“我已经给你道歉了,莫非让我跪下求你?”
“这事我做不了主,必须我家当家的拿主意。”
她不想让他以为自己见钱眼开,故意端起了架子,
“哈哈哈……谁不知道你苏珊在家是只母老虎,老五啥时变成当家的了呢?”
“胡说八道!”
“谁胡说了?你上学时就是个霸道的人,几十年来一直没变。”
“那你还敢招惹我?告诉你,下次再要动手动脚,胡搅蛮缠,我把你拧巴了扔到黄河里喂鱼。”
“姑奶奶,再也不敢了。说实话,要是看不到你,我心里慌慌的,就像差了啥东西似的,你是我的冤家。”
“你再胡说我下车了!我……”
苏珊对纳老鼠的积怨被他三言两语化解了,不知不觉中与他对上嘴了,两人你来我往,说笑了一路。
她的心结打开了,心情立刻豁朗了好多。离开奶场两天,她心里没着没落的,像是丢了啥东西似的,她贪恋那点工资,更贪恋那些奶牛。跟牛相处两年,与它们结下了深厚的情感,她喜欢跟它们说话、帮它们挠痒痒、真心实意地伺候它们,乍一离开,心里非常不得劲。有时她会突发奇想,如果她拥有这座奶场,绝不会亏待它们,肯定让它们每天吃饱喝好,安心产奶、生牛犊。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无异于天方夜谭,仍不由自主地去想。
纳老鼠说了一路奉承话,有的话很肉麻,听在耳中却很受用。很久没认真听过男人的赞美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是凋落的花、秋天的叶,没有了一丝吸引力,今儿又找回了一点自信。女人喜欢男人追捧,成功男人的追捧能让女人获取更多的心理满足。纳老鼠以前的赞美被她视为骚扰,经常对他嗤之以鼻,今儿不知怎么了,心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论他言过其实,还是言不由衷,她都很愉悦。
车到县城,他提出请她吃饭,她没有反对。
纳老鼠将车开到了一家规模不小的饭馆门口,有一群食客站在那儿说话,他们的到来,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当他们俩一前一后下来时,她看到了人们羡慕的眼光,这辆车太吸引眼球了。她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享受,跟那次随法特玛出小区门时的感觉一样。
方才在车上纳老鼠背对着她,说笑间没觉得什么,到饭馆坐了个面对面,她有点不敢与他对视。今天的事情太有戏剧性了,她压根就没想过要跟纳老鼠和好,一切都在她的意想之外。
“你的头要紧吗?帽子脱掉让我看看。”
“呵呵,看啥呀!被你毁容了。”
“反正你长的见不得人,毁多少次依旧对不起观众,没啥好惋惜的。”
“心真狠,怪不得古人说,最毒莫过妇人心。”
“你才知道?以后别摆老板的架子,少欺负我们这些受苦的人。”
“嘿嘿嘿嘿……”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一天只吃了一顿拉面,她饿极了,顾不上跟他聊天,大快朵颐起来。他说了几句玩笑话,见她不回应,微笑着看她进食。
她吃了一半发现他没动筷子,问他为何不吃饭?纳老鼠说他不饿,他是看到她走路发飘、脸上苍白,断定她是饿着肚子在转街,特意给她补充能量的。他的贴心令她感动,老五从没这么细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