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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忙得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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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菲将几样大件提前两天拉回来了,家里顿时拥挤起来,客厅被几个大纸盒占据了一半,里屋的炕上堆满了衣料、被子、床单、被罩、枕头等陪嫁物品,连苏珊的卧室也放了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再过一天是郝菲订婚的日子,屋里屋外全是忙碌的身影。厨房里,五六个女人搓馓子、炸馓子、捞油香,浓重的油烟味四处乱窜,呛得人不敢进屋;院子里,郝老二的媳妇领着几个年轻的丫头、媳妇捡菜、剥葱、剥蒜、拔鸡毛。

苏家大院像是蒲毛场,鸡毛随风到处飞着,有的粘在女人的身上、头上;有的飘飞到屋顶上;有的越过围墙到了马路上……

绒毛是乌鸦最喜欢的“建筑材料”,十几个乌鸦窜来飞去,唯恐失去了这次机会。

乌鸦的喳喳声跟女人们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嘈杂而热闹。

三个女人一台戏,十来个女人在一起,简直在唱大戏,她们手里干着活,没一个嘴巴闲着的,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有着说不完的传奇故事;讲不完的家长里短,屋里屋外相呼应,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

回民多聚族而居,住在附近的一般都是沾亲带故的人,谁家都有过办大事的经历,相互帮忙是流传已久的习俗;另一方面,这是个聚会的平台,女人们将平时积攒下的委屈,以及生活中得到的欢乐,一一跟人道出,一吐为快后,心情会更加平和

苏珊刚才在院里跟人一起拔了一会鸡毛,这是个脏活,一般人不愿意干,主人亲自动手,对干活的人来说是一种安慰。

鸡肉本来定给了纳老鼠亲戚家的肉铺,她给老爷子汇报后,老爷子坚决不同意。老爷子说:牛肉、羊肉可以在外面定,回民开的肉铺,基本上是清真的,鸡肉就难说了,现在有些做生意的回民不讲究,为了图省事,自己动手宰鸡,而且,鸡宰了后,直接扔进盆里用开水烫毛,那跟汉民烫猪毛有啥区别?不行,那样的鸡吃了使不得。

老爷子的话是圣旨,她没法,只得到集市上买了二十只鸡,提到寺上请阿訇宰了,拿回家找人一根一根地拔毛。

苏珊刚回到屋里,她的身上、头上沾满了绒毛,像是刚从鸡窝里钻出来一样。

她忙疯了,顾不上自己的形象。纳老鼠答应要把牛场的两顶帐篷借给她用,催了几次,还没送来。刚才,她打电话发了一顿火,纳老鼠说马上给她送来,让她等着。

城里行大事在饭店里包席,主人没这么忙,农村有个稍微大点的事,主人忙的身上能蜕一层皮,不但所有的事要想在前面,而且要事无巨细地去做。

她在想着还没办完的事:要打锅灶;要支帐篷;要挨家挨户借桌子和椅子;要借些盖碗盅子和碗,过乜贴的时候用;要准备些香砟子煤,晚上必须将炉子点着了;肉铺的人答应明天将肉送过来,晚上要打电话催催……

屋里狭小,摆不了几张桌子,必须在院里搭几顶帐篷。她算计好了,自己屋里放五张桌子,父母屋里放两桌,剩下的全部放在帐篷里。

在别人家,这些活是男人操心干的,女人只负责内务。老五不在,大伯子们跟她不合,她只能硬着头皮,顶在前面干。

她坐在那里长吁短叹,家里没男人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自己算是村里比较能干的女人了,要是没纳老鼠的帮忙,好多事真是束手无策。她在心里咒骂着老五,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悲凉,不过,当她的目光掠过那些陪嫁的物品时,又有种欣慰感,大事将定,没有男人,她照样能把所有的事办圆了。

凡是见过陪嫁东西的人,没有不夸赞的,人都说她眼光好,买的东西很合适,很有面子。有人说她舍得给女儿花钱,全村找不出第二家来;有人说郝菲找了个好人家,竟然给了七万块钱的彩礼。那些待字闺中的丫头们,翻来覆去地翻看,羡慕不已。

时代变了,儿女婚嫁也追求快速、简约。过去,彩礼和聘金都是按照女方的意愿和男方家的财力多寡磋商而定,大到家用电器,小到皮鞋、袜子、头巾、化妆品……全部写在彩礼单上,少一项都不行;现在,彩礼数目一确定,男方家想送什么聘礼,女方家想陪什么嫁妆,基本上随个人的心意。

对嫁女儿的人家来说,不论什么时代都是亏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含辛茹苦将女儿养大,不但要将自己的“心头肉”送给别人,而且还要奉送一份丰厚的嫁妆。

多数男方家嫌彩礼和聘金要的多,其实,要的多,陪的也多,女方要的东西,大部分返回男方家里,聘金也基本上用在了买陪嫁物上。每个做父母的都没想着要靠女儿发财,图的是女儿以后的生活能有保障,生丫头等于生了个“赔钱货”。

苏珊结婚的那个年代,嫁女儿的标准是: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是三转;收音机是一响;大立柜、五斗橱、梳妆台等家具是三十六腿,这些东西,充其量值几千块钱。现在,给年轻人安一个新家,要耗尽双方家的全部财力,唯恐亏待了自己的儿女。

看着满屋的陪嫁物,她感叹不已,郝菲跟自己走了同样的路,男方家等于啥也没有,全靠女方家给撑面子。她跟老五结婚时,家具、炕上用品、锅碗瓢盆等,都是苏家给置办的,郝家买了辆自行车还说了好多闲话。若按现在的结婚标准,张家跟郝家没什么两样,抛开房子不说,买衣物、被褥等杂七杂八的物品,花去了一万多块,加上首饰、婚装、家电、锅碗瓢盆、灶具……七万块彩礼根本不够用。

所谓的面子就是博得别人的赞叹和羡慕,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又非要不可。如果不是女儿发犟;如果自己的姊妹不轻视和小看她;如果老五跟她一心过日子……太多的假设令人心痛,这叫死要面子活受罪,倾家荡产嫁女儿,全世界也找不出这么傻的人。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有没有面子,能不能博得别人的尊敬,全看后天。

苏珊在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主码闯了进来,说老爷子和老太太让她过去一趟。

那天,她跟郝老三两口子闹架的消息,很快传到父亲耳朵里,老爷子当天晚上狠狠将她训斥了一顿。这几天,她见了他躲着走,生怕啥事做的不好惹他生气。

苏珊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与鸡毛,心中忐忑着走进父母的房间。

“你打算请几个阿訇?”她刚一进门,老爷子劈头问。

“爹,过乜贴的事交给你了,你看着请吧!”

“这是什么话?乜贴要举意,你举意多少乜贴,我请多少人,连这个规矩都不懂吗?”

“嗯,把寺上的阿訇和满拉都请来吧,你是寺主任,这样你有面子。”

老爷子咧着嘴,满意地笑了。

“该请的人都请了吗?”老太太坐起身来问。

“都请了,在外地的那几个堂妹没有请,太远了,人家来去不方便。”

“法特玛打电话说你没请她,是真的吗?”

“妈,自家姊妹用不着请,她自己过来就成。”

苏珊给苏强和索娅打过电话,唯独漏了法特玛。那天,在首饰店与法特玛的偶遇,令她气愤不已,她犹豫了好几天,一想到妹妹鄙夷的表情和诛心的话语,心就凉了。她心里想:我巴巴地给她准备礼物呢,她却把我看成了敌人,她记仇,我也记仇;她看不起我,我偏不请她。

“你呀!远处的亲戚能亲自登门去请,自己的妹妹连个电话也不愿意打,心长偏了吧!”

“妈,我忙的焦头烂额,我……”

“你什么?我看你是鞋壳廊冒烟脚不着(觉不着)的,妹妹也不想认了,干脆连我也别认!”

“妈,你说的什么呀!”

“你现在就打,看看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苏珊不想给法特玛打电话,老爷子催她说:“苏珊啊!你是姐姐,不能跟妹妹们闹别扭,菲菲道喜这么大的事,让人知道了会笑话的。”

她无奈地掏出手机,磨磨蹭蹭按键,刚按了法特玛的号,外面有人喊她。

她抬腿往出走,边走边说:“晚上有空了再给法特玛打电话。”

纳老鼠开了辆客货车给她送帐篷,带来了几个帮忙的男人。

她正愁家里没男人干粗活呢,立刻给他们分工。她带着两个酗子借桌子和凳子;纳老鼠领着几个人支帐篷、砌炉子。

纳老鼠笑呵呵地对人讲:“看看我的职工多厉害,将我这个老板使唤的团团转。”

苏珊没吭声,她不想让人看出与纳老鼠有特殊关系,农村人喜欢拨弄是非,一句话说不好,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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